包厢里,精致的美食几乎没动多少,空气中残留着牛排的焦香和寿喜烧的甜腻,却驱不散那份沉甸甸令人窒息的沉默。
原本唐文心中还盘算着,等这顿晚餐结束,或许能和七七在异国他乡的街头随意走走,吹吹晚风,聊点轻松的话题,让紧绷的神经舒缓一下。
然而此刻,看着对面七七的状态——她眼神空洞地望着餐盘,仿佛灵魂已经抽离了躯体,只剩下一个机械维持着坐姿的空壳,连呼吸都轻得几不可闻——唐文心底那点微弱的念头彻底熄灭了。
散心?眼下这情形,哪里还散得了心?七七整个人就像一台信号被完全屏蔽的仪器,彻底不在线了。
自从他将司小夏那番惊世骇俗的言论——再多你一个也无所谓,以及想撮合他和闺蜜和盘托出后,七七的反应就如同被一道无形的惊雷劈中。
她不再是那个带着狡黠笑容,偶尔流露出脆弱却依旧鲜活的女孩,而是变成了一尊失魂落魄的雕像。
她的思绪显然已经飘到了九霄云外,连最基本的反应都变得迟缓而机械。
这顿饭的后半程,就在这种令人压抑的失语中煎熬度过。
当七七终于放下几乎没怎么动过的刀叉,声音干涩地开口:“我……吃好了。我想先回去了,需要……一个人好好想想。”
她的声音飘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花传来。
唐文沉默地点点头,没有挽留。他理解,司小夏那番彻底颠覆常人认知的言论,对于一个拥有正常三观和情感逻辑的女孩子而言,无异于一场毁灭性的“降维打击”。它冲击的不仅是七七对司小夏的认知,更可能动摇了她对爱情、对亲密关系、甚至是对人性本身的某些基本信念。
七七站起身,动作有些僵硬。
她拿起自己的小包,脚步虚浮地绕过餐桌。
在走到唐文身边时,她停顿了一下,仿佛一个设定好的程序在运行。
她微微侧过身,俯下头,一个轻飘飘带着冰凉触感的吻,如同羽毛般落在唐文的脸颊上。
这个吻没有任何温度,更像是告别仪式上一个仓促潦草的符号。
然后,她没有再看他一眼,径直拉开包厢门,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外走廊略显昏暗的光线里。
唐文独自坐在偌大的包厢里,空气里还残留着她身上此刻却显得格外冷清的香气。
他也没有了任何溜达的兴致。
心底沉甸甸的,像压了一块浸透了水的巨石,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
抬手招来侍从,干脆结了账。
走出餐厅,夜晚大美丽国都市特有的喧嚣扑面而来,霓虹闪烁,车流如织,却丝毫无法融入他此刻的心境。
他叫了辆车,先将失魂落魄的七七安全送回了她所属战队下榻的酒店。
看着她纤瘦的身影有些摇晃地走进灯火通明的酒店大堂,最终被旋转门吞没,唐文才让司机开往自己WEA战队所在的酒店。
他没有直接回去,而是在距离酒店还有一段距离的街口下了车。
他需要一点独处的时间,需要这带着寒意的晚风,来吹散一点心头那浓得化不开的纷乱和沉重。
此时已是晚上七点多。
年初的大美丽国,夜风带着刺骨的凛冽,毫无预兆地穿透了他不算厚的外套。
寒意如同冰冷的针,瞬间刺进皮肤,激得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牙齿都微微磕碰了一下。
这风,冷得不像话,仿佛能直接吹进骨头缝里。
街道两旁的树木在风中发出簌簌的呜咽,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在空旷的人行道上孤单地移动着。
他裹紧了外套,低着头,迎着风,一步一步缓慢地走着。
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带来一阵阵紧缩的痛感,却也奇异地带来一丝麻木的清醒。
脑海里盘旋着七七那失魂落魄的脸,司小夏那平静到诡异的无所谓,还有他自己此刻如同行走在迷雾中的茫然。
这风,吹得他身体直发抖,却似乎吹不散心头那团更深,名为困惑与不安的阴霾。
他只想让这刺骨的寒冷,暂时冻僵那些翻涌不息的情绪。
城市的霓虹在身后逐渐模糊,拉长,最终被甩在寒冷的夜色深处。
唐文裹紧外套,带着一身风尘仆仆的寒意和挥之不去的沉重,终于回到了WEA战队下榻的酒店楼下。
此时,早已是万籁俱寂的深夜。
酒店大堂的灯火辉煌,却照不进他心底的阴霾。
他其实并不想立刻酒店,心底翻涌的困惑与茫然,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窒息感,像藤蔓般缠绕着他,勒得他喘不过气。
他更想一头扎进某个喧嚣震耳,光线迷离的酒吧角落。
让辛辣的液体灼烧喉咙,暂时麻痹混乱的神经,淹没掉司小夏那令人费解的无所谓,七七失魂落魄的苍白脸庞,以及自己深陷其中进退维谷的无力感。
酒精带来的短暂混沌,似乎也比此刻清醒地面对这团乱麻要好。
他脚步迟疑,甚至已经朝着附近一条隐约传来音乐声的街道方向转过了身。
然而就在这一刻,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屏幕在昏暗的街角投射出刺眼的白光——是司小夏的来电。
那熟悉的铃声,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突兀,像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破了唐文试图用酒精麻痹自己的幻想泡沫。
他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喂?”他的声音带着晚风的干涩和疲惫。
“在哪儿呢?这么晚了。”电话那头,司小夏的声音传来,听起来平静如常,甚至带着一丝不经意的慵懒。
“刚到楼下。”唐文如实回答,目光无意识地扫向不远处那闪烁着诱惑灯光的酒吧招牌。
“嗯,”司小夏轻轻应了一声,语气依旧平淡,“那就赶紧上来吧,别在外面晃悠了。很晚了。”
唐文沉默了一下。
他刚想开口说“想在外面透透气”,司小夏仿佛洞悉了他的心思,紧接着补充道,声音里带着一种看似温和实则不容反驳的坚持:
“听话阿文,回来吧。我只是…不想让你在外面过夜。”
她停顿了一瞬,那短暂的空白里似乎蕴藏着更深的含义,然后她给出了一个听起来合情合理、却让唐文心头莫名一紧的解释:
“怕你又出现什么问题。”
这问题二字,像是一把钝刀,轻轻刮过唐文的心。
它涵盖的范围如此模糊又如此宽泛——是怕他喝醉?怕他遇到麻烦?还是……怕他再次失控?
怕他像和七七那次一样,又发生点什么?抑或是,怕他脱离她的视线和掌控?
司小夏没有明说。
但这句看似关心实则约束的话,如同一道无形的绳索,瞬间套住了唐文刚刚萌生的渴望短暂逃离的念头。
“……知道了。”唐文最终只吐出这三个字,声音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