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个位?”
“嗯。”穆煜钦说着,像是回忆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这两首曲子都是我的母后与,”他望着珞烟,欲言又止,顿了顿才道,“和她的姐妹所作。朕唤她为雪姨娘。”
“母后与雪姨娘……这雪姨娘如今尚在何处呢?”
穆煜钦轻叹:“已不再人世,她现在想必正在另一个世界看着我们呢。”雪姨娘若是知道漓儿如今成为了自己的妻子,也不知作何感想。穆煜钦暗暗想着,心中不是滋味,为何畴昔的美好,会在一夜之间全部覆灭。
时光荏苒,却犹记那个时刻,南封灭亡,他年仅十岁,连夜驾马赶至南封,徒手掘着废墟,企图找到她。那时的南封皇宫里,遍地尸首,残肢碎体都认不出是何人,只在一堆废墟上,看见了她最爱的那个珠花。
“怎么会这样……”珞烟感慨,“两位才女,却都香消玉殒。”
“不,”穆煜钦凝视她的双眸,郑重道,“朕的母后在朕十岁那年便不见了踪影,朕已经寻了她整整十六年,也还是没有半丝消息。”穆煜钦说着,眸中染上愁色,他不明白为何父王灭了南封之后会无辜暴毙,而母后为何从此也不见了人影。
那时他年仅十岁,却硬生生的被众人捧成了这个国家的王,若没有皇叔穆广枭的一心辅政,想必早就没了他的今日。
珞烟听着,心下又是吃惊又是心疼,惊他的母后竟不是逝世而是消失,疼他的遭遇,不过十岁便肩负起偌大一个江山。
“煜,对不起,我不该问的……”珞烟愧疚的望着他,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去握住他。
“没关系,都这么多年了,朕早就淡然。”穆煜钦的口气风轻云淡,眸色清幽,如九天之风。
珞烟连忙道:“臣妾不学这曲子了,我们换其他的!”
穆煜钦不禁微微一笑,道:“无妨无妨,快坐过来,朕教你。”
珞烟嘟着嘴,看着他并无大碍的样子,才放下心缓缓的坐到琴边。
穆煜钦坐到琴前,双手覆上琴弦,柔声道:“朕只教一遍。”
“嗯。”珞烟立马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认真的注视着他的指法。
穆煜钦修长的十指流连与琴弦间,缓和的声音响彻亭中,与花香汇为一体,随着空气,沁入人心脾之中。
双生之花,乐色轻快,仿若一对姐妹,在百花从中追逐嬉戏一般,又忽而柔和,像是女子间夜深人静喃喃的知心语。弹奏到中间,乐声却越发婉转悲哀,正是情深处却戛然而止。
乐声停止,穆煜钦才不着痕迹的收回了手,缓缓坐到了她的身旁。
珞烟凝视闭上眼,回味着方才的一曲妙音。缓缓道:“婉转动听,姐妹情谊,尽显其中,可惜了中间却突然变奏,着实令人心疼。”珞烟睁开眼望着他问到,“煜,母后与雪姨娘后来怎么了?为何着乐曲的中间变得如此伤感,恰是离别一般。”
穆煜钦眸色微微一沉,道:“朕就说,你对音乐确有天赋。这首曲子,正是她二人离别之时所作的曲子。母后擅笛,雪姨娘擅琴,她二人一起谱曲,各执一半,相约再见之时,一起和鸣。”
珞烟又疑惑,问到:“雪姨娘擅琴?她与母后离别是去何处了?”
穆煜钦望着珞烟,语重心长道:“南封,她是南封的皇妃。”
珞烟眉头微蹙:“南封……”记得好像不久之前也才听人提及过这个地方,南封……
“罢了,都过去了。漓儿,方才的曲子,你可记住了?”
珞烟微微一笑,得意洋洋的回答:“当然。”
说罢,便坐于琴前,将方才穆煜钦演奏的曲子完完整整的奏了一遍,不差丝毫。惹得穆煜钦抚掌叫好。
梨花翩然,只可惜花期太短。
这半月以前,穆煜钦都住在凤寰宫,与珞烟如胶似漆。除了处理国事之外,都与她一起弹琴吟诗,日子逍遥。
越是欢乐越是短暂,有他的陪伴,日子像是飞起来了一般。也无别人打扰,安安静静的,恍如隔世,转眼一场深春之雨,来势汹汹,翌日一早珞烟推门而出,之间梨花残瓣,满地狼藉。
此时穆煜钦已梳洗好正要去早朝,珞烟连忙回过身,将门紧紧掩住,生怕他见了这一地落花。
花已败,人难留。日后恐都难以,再这般与他朝夕相处了。
“怎么了?”穆煜钦正好从内寝走出来,见她面色难看。
珞烟惆怅的看着他道:“煜,昨夜下雨了。”
“朕知道。”
“煜。”珞烟不依不饶,拥住了他的腰。
穆煜钦微微一顿,缓缓朝她的唇瓣落下一个吻去,缱绻绵长。
一个深吻结束,穆煜钦才怜爱的揉着她的秀发道:“朕知道梨花谢了,可这又不是代表朕日后不会再来凤寰宫。”
“嗯。”珞烟嘟着嘴垂下眸子,样子楚楚可怜。
“朕是一国之君,三宫六院都是迫不得已,可不论花开花败,朕的皇后,都只有你一人。”
珞烟动容,眉角舒展开来,恋恋不舍的松开了他,道:“臣妾明白了。”她如今是皇后,许多事情,潜移默化中都渐渐的明了。皇后,理应有包含三千嫔妃的气度,理应以大局为重。她怎会不知,后宫佳丽,并都是他所爱,只是为了延绵皇家香火罢了。
“嗯,近来气候多变,你要自己照顾好身子。”穆煜钦关切的说着,轻轻推开了门,一眼望去,落英凌乱的躺在地上。
昔日繁华,过眼云烟。
“嗯。”珞烟应着,倏忽又想起了珞霞菲,她自进宫来,还尚未被临幸,如今她与自己都注定在宫中一辈子,也不能叫她那般的孤独终老。“皇上,臣妾的小妹进宫来还一直独守空房,臣妾希望您也能抽空去看看她。”
珞烟说着,心中矛盾不已。小姐为自己都做到了这般田地,自己理应帮她,可她心悦别人,自己叫煜去,是否又太过残忍。可进了宫,从此萧郎是路人,这般道理小姐定是想清楚了的。
最让珞烟心中纠结的却并非如此,虽煜口口声声说爱自己,可小姐那般才艺无双闭月羞花的女子,是男子见了都会动心,她害怕煜也会对小姐情话绵绵。
“朕会的。”穆煜钦应道,转身匆忙的离开,眸中却闪过一丝不为人知的凌冽。
翌日宫中便传开了消息,皇上宠幸了景月宫的珞妃。
珞烟听闻,心中难安,便连忙赶去景月宫。
“小妹,对不起,是我叫皇上来的,我……”珞烟与珞霞菲坐在景月宫的院子里,一时也不知作何解释,“我是想,从今往后我们都是皇上的女人,总不能让你这般,一直空侯下去。”
珞霞菲神色微微一怔,随即柔和,道:“原来是这样,我进宫这些日子以来,皇上都在凤寰宫,可见他对你宠爱有加。你也不必向我道歉,既然进了宫,这些都是必然。”
珞烟微微舒了一口气道:“其实近来他一直在我这儿是因为一个诺言而已,不过小妹,能听见你这般说,我也稍微能安心些了。”
珞霞菲柳眉一挑:“诺言?呵呵呵,这样啊。”
珞烟颔首,又凝眸道:“是我害苦了你,其实你大可不必进宫受这份罪的。”
珞霞菲转过头去,目光投向一簇簇将要凋谢的月季道:“是我自愿的。不过……如今我也并未后悔。”
“为何?”珞烟望向她,隐约可见她眸如春水。
“皇上这般的男子,世间女子见了,都会为之着迷。”珞霞菲说着,唇边挂上一丝浅浅的笑容。
珞烟身子僵住,一时不知所措。她的意思可是……这……
“姐姐。”珞霞菲回过头来,真挚的望着珞烟道,“日后就让你我二人一起,好好的伺候皇上吧,一直到终老。深宫之中,别人都不得不防,唯我二人,知己知彼。其实前几日贤妃便来找过我,与贤妃谈话之间,能够感觉得到她的阴狠,这般角色,你我怕是更加小心才行。”
珞烟失神,她从未想到她想要的与子偕老会变成三个人。可小姐这般说了,她还能作何回答。
“姐姐?”珞霞菲见她双目无神,又连连喊了好多声。
珞烟这才回过神,望着她微微颔首,心下却不是滋味。
珞霞菲微微一笑道:“你的性子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不过你放心,有我在,日后绝不会让其他人欺负你!”珞霞菲话语间尽是坚定。
珞烟咬唇,心中五味俱全,可小姐如今能陪伴在自己身边,总归是件好事情,至少在这尔虞我诈的深宫之中,还有一个能够诉说衷肠的知音。
只是……多知音不过多道目光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