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叔发动汽车，热了一会车，驶出小区。
皇冠车从表叔家出来，一直往东，经过文化馆、世纪大厦，又经过清真寺，在东方医院东边的路口拐了弯。
李唐说：“这不是去市二院的路吗？”
“嗯，院长住在市二院的家属院。”
这真有点让李唐意外，他认为院长就算不住在别墅里，也至少是个高档小区。
还真没想到他会住在破旧的家属院里。
李唐略为担心的说：“院长如果在家呢？”
“不在，今天卫生局开会，全市所有院长都要去开会。”
“哦。”
原来表叔都打听好了。
“那他媳妇一定在家吗？”
表叔看了看腕表，说：“这个时间点应该在，今天周末，学校不上课。”
李唐在心里微叹口气，又到周末了，时间过的真快。
表叔把车停在家属院的外面，李唐下车，看到表叔下车时捂着胸口。
“表叔？”
“有点胃疼。”
“要不先去医院看看呢？”
“算了，先办事吧，事办完了再看。”
李唐替表叔拿着包，他们到门岗室登了记。
李唐看到表叔是胡乱登记的名字，他可能是怕有其它人看到不好。
来到院长家楼下，表叔小声说：“院长家不知道有几个人，我等会给她的时候你先出来。”
李唐点了下头，说：“我知道。”
这是送礼的规则，李唐第一天来到这里时，表叔就教过他。
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办公室里。
给别人送礼的时候，都要确保没有第三人在场，还在确保没有第三人看见。
如果是去领导家里送礼，一般会在离开的时候才会把礼物或钱拿出来，并说明来意。
或者不需要说明来意，领导会明白你是来干什么的。
在这个时候，如果是李唐跟着表叔，那当表叔表示要告辞的时候，李唐就要先出去，并关上门。
要保证表叔给钱的时候，只是他一个人在。
这样做是让领导放心，让他没有心理负担。
李唐和表叔来到院长家门口，表叔拉开公文包看了看里面的钱，然后示意李唐敲门。
“咚，咚咚。”
李唐敲完门，停了几秒，没有动静。
“咚咚，咚咚。”
他又敲了一次，不一会，屋里有人说：“谁呀？”
表叔回答：“我，小杨。”
又停了几秒，防盗门打开了一条缝，一个中年妇女伸头看了看，“噢，杨总啊，请进。”
她把门长开一半，侧身站在门里面。
表叔边朝里走，边寒暄的说：“郭院长在吗？”
“他去卫生局开会了。”
李唐跟着表叔走进门，微笑着朝她点了点头。
院长媳妇关上门，把表叔和李唐让到客厅。
“坐，我给你们倒点水。”
表叔点头笑了笑，说：“有劳了。”
院长媳妇边倒水，边问：“这小伙子是谁呀？你儿子吗？”
表叔说：“我侄子，来给我帮忙的。”
“吆，是嘛？看着没多大。”
李唐说：“我十九了。”
院长媳妇“嗯”了一声，说：“这么小就出来工作了！”
表叔说：“读书不行，就让他早点出来挣钱。”
“能读书还是多读点书，虽然晚挣两年钱，但人生的路还长，以后的机会更多一些。”
“对对，是。”
“你们找老郭有事呀？”
“噢，也没什么事，我主要是来看看嫂子您。”
院长媳妇“呵呵”一笑，“我有什么好看的？”
表叔说：“我昨天太失礼了，你们都没喝多，我自己喝多了。”
“你喝酒实诚。”
“我断片了，今天早上醒来，醉酒后的事全记不得了，就想着来看看您。”
院长媳妇说：“我们喝的都差不多，都醉了，我也醉了，你来之前我也是刚起来。”
表叔顿了顿，问：“郭院长现在还这么忙吗？”
“可不嘛，一到年底都是这样，天天开会。”
“噢。”
院长媳妇问：“你们是不是找老郭有事？中午他可能回不来，有什么事我替你转达？或者你给他打电话也行。”
院长媳妇说这话，有点送客的意味了。
表叔心里明白，他朝李唐使了一个眼色。
李唐站起来，微笑着对院长媳妇点了点头，打开门走了出去。
关门的一瞬间，他听到表叔说：“我有一个小事，就是......”
李唐径自下楼，点了一根烟，边抽边走到表叔的皇冠车旁。
大概四五分钟后，表叔才从家属院里走出来。
解锁开门，李唐和表叔分别上车。
李唐问：“怎么样？成了吗？”
表叔点点头，说：“钱收了。”
“那就表示没问题了吧？”
表叔说：“应该没问题了，我昨天请她吃饭，她回来不可能不跟郭院长说。
“郭院长如果不点头，她也不会收我的钱。
“礼拜一我再去办公室找他，是好是歹到时就知道了。”
两人说着话，表叔好像越来越痛苦，不一会，竟弯着腰趴在了方向盘上。
“表叔，表叔。”
忽然，表叔又仰起脸，挺一下腰再次蜷缩起来。
他慌乱的打开车门，斜趴着呕吐起来。
李唐下车来到表叔身边，“表叔，你怎么了？”
“胃疼，打120。”
李唐看他脸色煞白，浑身发抖。
他马上打了市二院的急救电话，救护车很快就来到了。
才只过了短短几分钟，表叔就疼的说不出话来。
急救医生问：“什么情况？”
李唐说：“昨天喝多了酒，胃疼。”
“可能是胃出血。”急救医生把表叔抬上救护车，李唐跟着坐了上去。
救护车很快回到市二院，表叔被推进了抢救室。
李唐等在抢救室外，给表婶打了电话。
“李唐。”
“喂，表婶，你来一趟二院吧，表叔胃出血，住院了。”
“啊！哎呀！我马上去。”
到了医院，李唐也就不担心了。
他想，做生意真的不容易，这还只是发生的一件小事，表叔为了缓和和院长关系，就喝出了胃出血。
不敢想他以前为了业务的事，喝了多少酒，喝醉了多少次。
没干这一行之前，总觉得表叔他们这样的医药代表很风光。
不光李唐这样想，老家人的都这样想。
总觉得他们挣钱像拾钱一样，很容易，认为他们只是钻了国家的空子。
李唐来到这里帮表叔的最初那段时间，他也是这样想的。
因为李唐那时还没接触到核心的事，他的工作就是跟着表叔，吃吃喝喝、洗洗澡、唱唱歌。
他所接触到的，都是医院下层的人，都是拿过表叔好处的。
表叔在他们之中很吃得开，谁都给表叔面子。
李唐从来没觉得工作难做。
唯一有个不好搞定的，就是刘主任，但也没觉得他有多难搞。
钱到位，电脑一送，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
还有一个神经外科的张勇，虽然不好搞定，但不影响表叔业务的大局，只是少用一些药而已。
随着跟着表叔的时间越来越长，接触的人和事越来越多，李唐越来越感觉作医药代表不是那么容易。
很多事以前觉得容易，那是因为表叔提前做完了工作，难办的事他全办完了。
就相当于，所有的路都铺好了，当然就没有难度。
如果说所有的事都要重头来做，其实是很难的。
需要协调很多种关系，需要动用很多人，需要钱，还需要打感情牌。
需要社交，需要一切一切。
李唐越来越觉得，像表叔这样能独当一面做生意的人，都是各方面能力都超级强的人。
李唐想，我能做到吗？
他还是有信心的，他觉得能。
十多分钟后，表婶来到了医院。
她一见到李唐就问：“怎么样？”
“还在抢救室。”
“这次严重吗？”
李唐安慰表婶：“不严重，你别担心。”
“前几年就出过一次血了，养了半年多，这又......”
表婶叹口气，说不下去了。
李唐说：“还好，我们就在医院后面，表叔一发病，几分种就送到医院了。”
“嗯。”表婶焦急的走来走去。
“我天天说，不让他喝这么多酒，他就是不听。”
“表婶，你别抱怨表叔了，他也是为了把业务做好。”
“我知道，哎！！”
表婶终于停下脚步，坐在李唐旁边。
李唐小声说：“放心吧表婶，以后表叔的所有应酬，我都跟他一块，尽量少让他喝酒。”
表婶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这时李唐的电话响了，公司的座机打来的，应该是张倩。
李唐向表婶示意了一下，边接边走了出去。
“喂，倩姐吗？”
“嗯，你在哪？”
“我在市二院呢。”
“说话方便吗？”
“方便，你说。”
李唐已经走到了外面，顺手点了一根烟。
张倩说：“路铭那边来消息了。”
“噢，怎么说？”
张倩顿了顿，问：“你们什么时候回来？我们当面说吧。”
“估计待一会，表叔胃出血，在抢救室呢。”
“啊，是不是喝酒喝的？这么严重！”
李唐说：“应该是昨天喝太多了。”
“那我去医院看看。”
“你别来了，我跟表婶都在呢。”
“我还是去看看吧，孙涛也在呢，我俩一块去。”
李唐说：“也行，你们来吧，市二院急诊楼。”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