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的伤疤要亲自揭开,是疼的,难堪的。
孟梁安在床前坐了好一会,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有勇气对沈东灼开口:“你说你爱我,觉得我们有两个孩子了,一定要在一起,可你清楚我那段过往吗?清楚我经历过什么吗?”
她垂着眸,声音很轻。
过往屈辱的一幕幕涌上心头。
可她笑了。
笑得满眼泪水。
她曾经也是天之骄女。
她父亲是大将军啊。
她也曾是媒人踏破门槛向她求亲的京中贵女。
那时候不只远东王府来向她求亲,方靖杰也向她求亲。
可她选择了远东王府的沈东灼,得罪了武兴侯府,得罪了方靖杰。
方靖杰的姑母是皇后,姑祖母是太后,他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他父亲武兴侯便陷害将军府通敌叛国,将军府被抄,她父母冤死,她跟兄长被捉。
方靖杰把她囚在府中暗室里,用尽所有变态手段凌辱她,报她不愿嫁他、下他脸面之仇。
他夺了她的清白。
虐待她的身体。
折辱她的自尊。
他要她像狗一样取悦他。
她性子烈,不愿意,咬他,被他打掉了两颗牙齿。
他尤不解恨,抓过焚烧的蜡烛就往她身上烫。
她当时好恨啊。
她怎么就没能一口把他咬废,叫他断子绝孙。
为了征服她、驯服她,方靖杰用她兄长的性命威胁她。
她不敢寻死了。
也不敢反抗了。
为了保兄长的命,她不得不日日委身在方靖杰身下。
他不是个正经人。
他眠花宿柳,学会了很多折磨女人的手段,全用在了她身上。
她每日都遍体鳞伤,内外没有一处好的。
所以她抵触男人。
她觉得男人无论是那玩意,还是身体,都叫她觉得恶心。
很恶心!
她看着沈东灼说:“你若清楚了我那段过往,你或许就不会爱我了。”
不但不会爱她。
还会觉得她很脏。
她是他当年娶不到的人,她大概在他心里一直都是意难平,是美好的吧。
可他不知道,她早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她了。
他是正经人,是好人。
他大概觉得她只是被方靖杰掳入府中强睡了罢了。
他也娶过世子妃。
他们皆非完璧,他们可以抵平。
他如此好的人,是想象不到方靖杰那种烂人会如何折磨女人的。
她今日说给他听,他大概会对她幻灭,会觉得她也很脏,很恶心。
因为她自己都觉得很脏很恶心。
恶心到她每每想起都想吐!
她眼中蓄满了泪水,却努力忍着没让眼泪滚落,看着沈东灼继续说:“我是被人按入烂泥里滚过的人,我的那段过往熏臭无比。”
她说:“沈东灼,我已经不是那个恣意洒脱爱笑的女孩了,我现在一点都不美好。”
她说:“我的身体我的灵魂都曾经溃烂过,哪怕如今修复好了,也永远抹不掉它们曾经溃烂的过往,溃烂到我自己都想吐。”
她笑着把这些话说完,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一颗颗滚落。
沈东灼原本不知道孟梁安要跟他说这些。
他精神比白日刚醒时好了许多,孟梁安坐到床前要同他说话,他便坐了起来,认真听着。
可听到这儿,再看到她哭,他意识到她要说什么了,他猛地一把将孟梁安搂入怀里:“安安,你可以选择告诉我,也可以不告诉我,我并不想听…”
孟梁安笑得更凄凉了:“我知道,男人都不能接受的。”
“不!不是!”沈东灼哽咽,“我是心疼!我心疼你!”
他是不舍得她把自己的伤口剖开,血淋淋地呈给他看。
无论她怎样,他都爱她。
他爱的是她这个人,与她的过往无关。
他只爱现在的她和未来的她,用现在与未来去弥补她过往所受的伤害。
“无论你那段过往是怎样的,我都爱你。安安,我爱你的心,不会因为你经历过什么就改变。”他把孟梁安搂得很紧很紧。
声音哽咽到差点说不出话来,一遍遍自责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那时候没有来京都救你…”
除了心疼,还有悔恨。
悔恨当初轻信父亲的话,相信她死了,没来京都找她。
孟梁安苦笑:“你没来好,你来了也救不了我。”
那时方家势力多大啊。
要不是北定王和棠儿妹妹救了她和兄长,北定王扳倒了方家,她哪能得救,如今哪能在京都,哪有这般日子。
沈东灼势力在远东,救不了她的。
若他父亲愿意救她,或许还能拿整个远东做条件跟方太后做交易,换她出去。
可他父亲那时不会让沈东灼再娶她,再与她有交集的。
所以他就算来了京都也没用。
孟梁安还想说她那段过往,她想说得清清楚楚让沈东灼知道,她不想欺瞒他任何事,美好的她,丑陋的她,她都想摊开在他面前,让他知道,让他抉择。
他为了她已经虚度了三十余年的光阴了。
她不想往后沈东灼有可能从别处清楚了她那段过往,再来介意她,厌恶她,恶心她,余生依旧因她过得不美满。
现在她把什么都剖开,他是能接受继续与她在一起,还是不能接受与她断舍离,全由他决定。
可沈东灼不想听。
他阻止不了孟梁安继续往下说,无计可施之下一把吻住她唇。
微张的嘴,被他暖软的唇瓣封住时,孟梁安脑子里“嗡”的一下,一片空白。
沈东灼贪婪地想多吻她一会。
但知道自己这样骤然冒犯她,定会吓到她。
说不定还会令她厌恶自己。
成功让她闭嘴后,他赶紧撤开自己的唇,拉起她的手,握紧在自己掌心,温声细语说:“安安,不要再去揭那段伤疤,忘掉好吗?”
他真的不愿意看到她把自己的伤口揭开,他会心疼,心疼到窒息。
“相信我,无论你那段过往是怎样的,我都不介意,我只会心疼你。不要再把我推开,往后余生还有很长很长,让我好好照顾你爱你,我们好好过日子,好吗?”
他把她的手握得很紧很紧,询问着她,期待着她能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