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嘀嗒”
不仅仅是手上,帝休浑身上下都在流血,来时的白衣已然变成如火的红袍,仿佛是一把火,企图要烧干净这一片狼藉的法华顶。
慢慢的,慢慢的,帝休的一步仿佛是有千金重,他现在虚弱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够把他吹倒了,可是他还是很坚持着终于走到了沈九炔的面前,然后无力的丢下手中长剑,试图抚落掉沈九炔头顶肩膀上厚厚的白雪。
那些白雪好似陈年的污垢一样,恍若在沈九炔的生命里落上了一层静止的灰尘,好像带走了他所有的生命。
可是,帝休的手上伤可见骨,血流不止,他不想弄脏了沈九炔的云服。
“九炔,怪我,这一生,成你,毁你,都是我”帝休的声音空灵迷离,听起来仿佛是阁楼上的弦外之音,飘渺的难以捉摸。
帝休不知道自己心里哪里来的愧疚,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么一番话,他想,可能是因为沈九炔是被自己连累的吧。
所以,当帝休的手不自觉的从自己的丹田将内丹给引出的时候,他也觉得是理所当然的。
一只鲜血淋漓的手,亲手完结了自己的生命。
当帝休背对着众人的视线将内丹送入沈九炔体内的时候,又是一把长剑飞来,然而这一次,却是刺透帝休心口而过。
就在长剑穿心而过的一瞬间,帝休在丧失神志的一刹那,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抓住长剑,以免长剑穿透他而伤到沈九炔。
然而这一切,沈九炔都没有看到。
就连帝休彻底肉身消弥魂飞魄散在他眼前的时候,沈九炔也还在昏迷,他还是没有听到帝休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那一句话伴随着帝休零散的灵魂,彻底消失了。
“师父!”然而当焚身之火随着帝休的消失而熄灭的时候,弥洱却突然撕心裂肺的叫了起来。
众人寻声望去,看到的是跪在地上的弥洱怀里抱着个黑色的尸体,那一身刺金华服,是叶涵的。
没有人想到,在座按理说是修为最高的太君叶涵,竟然也中招了。
世事无常,生死有天。
看到弥洱通红的双眼止不住的在流泪,那一脸的难以置信让人动容,可是这又能怎么样呢?
焚身之火,不带走依附之物,绝不善罢甘休。
“师父……”弥洱颤抖的声音游荡在法华顶上,伴随着血腥味,翩然散去。
而围观的人,除了惋惜,还能说什么?反正这个叶涵和自己无关,只能说十三州府的太君可能要更新换代了,但是这个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人生在世,谁都是一个个体,他们的世界就那么大,能够活着已经很不错了,他们管不了那么多这不想管那么多。
这个世界的人太冷漠了,而这一份冷漠,到底是从谁开始的呢?
“是帝休……,是……,对,就是他!”弥洱自言自语着扭头看向了祭台,那双充盈着泪水的双眼满目仇恨,仿佛是杀戮的引子。
而祭台之上,只有沈九炔一个人依旧昏迷在那里,帝休的肉体魂魄,甚至是衣服都已经彻底消失的一干二净,连一根头发都没有留下。
只有他的一把折扇,在最后卷带一缕气刃的时候,飞下了法华顶。
那是帝休给这个世界唯一的遗物。
可是本该继承他遗物的人,却浑然不知。
大雪还在下,纷纷跌落在沈九炔的身上,好像他是静止的一样。
“我要杀了你!”弥洱盯着沈九炔看了片刻,突然撕心裂肺的嚷嚷着就冲向了沈九炔,虽然俗话说的好,冤有头债有主,但是帝休已然自爆,那么这仇,自然是他的徒弟沈九炔来承担。
而当弥洱抓起手边长剑飞身冲向沈九炔的时候,一旁的韩子付和林辰遇立马就飞身赶上,在祭台上拦下了弥洱,然后韩子付严肃这一张脸说道“对于家师的死,我们很难过,但是沈九炔是我天云门的人,他于此事无关,还请阁下冷静”。
“让我冷静?”弥洱失控的对着韩子付嘶吼道,他真的是冷静不下来,他从小身份低微,要不是叶涵看中他收去做亲传弟子,他可能一辈子都是十三州府默默无闻打杂的小徒弟,叶涵不仅仅对帝休有知遇之恩,还有再生之情,叶涵就跟弥洱的父亲一样,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所以弥洱阴郁着一张脸,极度危险的说道“假设今天你们是我,你们会怎么办?太君如同我生父,杀父之仇,怎能善罢甘休!”。
说罢,弥洱就提剑攻上,韩子付和林辰遇说到底也是太君级别的人物,对付弥洱还是绰绰有余的,就算是此刻的弥洱杀红了眼全力以赴,他们两个人联手,同样招架的住。
毕竟这一次法华之征,在座的所有人都对不起沈九炔,而他们天云门,更是个中翘楚。
所以,现在帝休已死,他们共同的目标已经达到,那么沈九炔必须活着回去。
“誓为太君报仇!不杀沈九炔难解我们心头之恨!杀了沈九炔!为杀了他为太君报仇!十三州府随行而来的众多弟子也是对叶涵这个太君敬爱有加的,所以叶涵一死,叶涵的首徒弥洱为师父报仇,这在他们眼里天经地义,而韩子付和林辰遇两个人一上来就来拦着,这是他们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的。
毕竟沈九炔是帝休的徒弟,他死是理所应当的。
“口出狂言!我天云门的弟子是谁人想杀就杀的?要知道,今天没有九炔师弟,帝休哪里肯来?九炔师弟已经被你们利用成这样了!难道还要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么!乱战之中生死有天,薄命司想容师姐死了怎么没看宋司命迁怒于九炔师弟呢?
而天云门的弟子当然也受不了十三州府这种说杀就杀的独断做派的,再加上素日里沈九炔在天云门脾气特别好,喜欢助人为乐,而且也从来不拿自己是帝休疼爱的徒弟这个身份来说事情,相反,他还特别平易近人,平日里和同门们相处的也很融洽,要不是因为帝休叛变,估计沈九炔在天云门依旧可以和大家和平共处下去。
而就是因为帝休这件事情,他被迫被挟持来当诱饵,这一点是整个天云门上上下下都对沈九炔愧疚的,虽然在有些人眼里,帝休犯下的错,沈九炔这个徒弟太替他赎罪是无可厚非的,是理所当然的,可是天云门整体上,还是觉得这个做法有失人道的。
所以,当此刻弥洱迁怒沈九炔要杀了沈九炔的时候,天云门上到韩子付林辰遇,下到诸门中的弟子,都是极力反对的。
而看到君上们直接上去准备拦下弥洱的时候,天云门的弟子更是心有灵犀的直接阻挡下来了十三州府的弟子,防止他们生事。
“没有人能阻挡我杀了他”弥洱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淡漠,表情死寂,语气冰冷的没有一丝感情,他的双眼迷离着,好像是在锁定出招的目标,可是韩子付和林辰遇在打斗的时候能够看的出来,他的眼睛一直都是看着沈九炔的。
一旁丧失爱徒的宋羌离看着弥洱和韩子付林辰遇的这一场闹剧,心下有些烦躁,她一心只想着自己的徒弟想容,也只想赶快将想容带回去然后尽快入土为安,可是叶涵已死,目前五大门派各自出战的人中,只有她地位最高,印修繁虽然也是掌门,可是此刻印修繁正忙着指导门中弟子做善后工作,所以,此刻在弥洱要杀沈九炔的事情上,她最有话语权。
而这头等大事,就是让弥洱住手。
“弥洱君,姑且住手”宋羌离飞身上祭台,然后持剑挡下弥洱的攻击之后,语气非常严肃的继续说道“这件事情理应交给你们掌门苏久时处理,这不是你的个人恩怨,叶涵太君的死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你不要因为个人情感而和整个天云门结下梁子”。
这一番话说的有条有理,这说明白了这个中的利害关系,他弥洱再报仇心切,但是他到底还是十三州府的弟子,要遵守十三州府的规矩,如果因为自己的冲动而让十三州府和天云门这两大门派撕破脸,那么他还有何颜面待在十三州府?他该怎么和死去的师父交代?
所以,宋羌离一番毫无遮拦的话让弥洱难得的冷静了下来,他缓缓的收起手中长剑,然后冷眼看了看沈九炔,接着微微低头和韩子付林辰遇说道“冒犯两位君上,还请见谅”。
“这件事情还要看你们江守怎么处理,我们也要将沈九炔带回天云门和掌门交代,各司其职而已”韩子付说罢却没有离开祭台,一直到弥洱先离开之后,韩子付和林辰遇才算是转身来到沈九炔身边解开了沈九炔身上的缚仙索。
在解开缚仙索的时候,韩子付和林辰遇发现,沈九炔的后背和祭台上的柱子冻到一起了。
那是他的伤口渗血然后结冰所导致的。
也是这个时候,韩子付和林辰遇突然对视一眼,然后赶忙上去测试沈九炔的鼻息,在发现沈九炔还有一丝微弱的鼻息之后,他们赶忙往沈九炔体内输入真气。
他们都忘了,现在被下了封印符咒的沈九炔和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他的伤口也不可能会很快愈合,他也不可能扛得住着三九寒天。
而就目前而言,韩子付等人消耗太大,完全没有能力解开沈九炔体内的封印符咒,所以只能够尽快将沈九炔送回天云山,这样沈九炔才有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