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鱼身上泛着冷蓝色光芒的雾气在神王的眼前游走,像是午后静谧飘过的云彩一般,然而也只有神王知道,这缓缓雾气之下那银白色的剑刃,意味着什么。
死亡,绝对的死亡。
这雾气仿佛就是数以万计的亡灵幻化而成一般,就连都已然失去肉体的神王都能够感觉的到,这一阵一阵的雾气到底有多冰冷。
那看起来仿佛干冰一般的雾气渐渐的在下落,似有若无的冷蓝色里仿佛是连绵不断的怨气,就好像是羡鱼之中的剑灵在所散发的感觉一般,让人不寒而栗,哪怕就是神王,哪怕就是已经化作灵体的神王,他的心里都不禁泛过一丝寒意。
太冷了,恍若霜花正在眼前凝结一般。
这就是亡灵的力量吧,相传羡鱼是天地间邪恶的集大成者,它是极致的恶的化身,是黑暗的实体,这种说话果然名不虚传。
因为光就这一点雾气触碰到了神王,尽管他现在是灵体,可是实际上,这雾气里带有刺痛的威胁,神王还是一分没少感知。
这种感觉……,让人觉得有些害怕。
虽然神王并不会害怕这一把剑,打心眼里也相信不管怎么说,这沈九炔都是自己的儿子,怎么着都应该不会对自己做什么太出格的事情的,所以说,神王根本不会感觉害怕的,再说了,他可是魔界神王,魔界神王没有害怕的时候。
只是,那对着他眉眼之间的羡鱼银白色的剑刃,实在是像一双来自深渊的眼睛一般,虽然你看不到它,但是它就是在这样的凝视着你。
这种感觉,真的不太爽。
“把剑放下”神王忍不住还是拿出了自己作为神王作为父亲的身份,来勒令沈九炔把羡鱼给放下。
实际上,神王也不是不能自己拿开这把剑,只是作为一个父亲,一个神王,他已经高高在上习惯了,这关于面子的问题,已经根深蒂固在他的骨血之中了。
而沈九炔就好像听不到别人在说话一般,他就这么微微的垂着头,周围的火光正好照亮了沈九炔的下半张脸,而让帝休看不到他的眉眼,这个时候,沈九炔的眉眼之间,一定是无法言语的难过。
他站在那里,仿佛和这个世界都脱轨,一个人孤零零的,好像是在等什么东西,等待一个答案?一个审判?没有人知道。
只有沈九炔自己心里最清楚,此时此刻他到底想要的东西是什么,或者说,他想要的,是什么样的一个答案。
可是,这个答案永远都不会听到了。
“我叫你把剑放下!”神王见到沈九炔无动于衷,仿佛对他的话就好像是置若罔闻一般,一时之间只感觉自己的心里怒火中烧,要知道,一般情况下,神王骨血里最忍受不了的,就是别人对他的尊敬。
尤其是此时此刻,对他如此的人,竟然还是沈九炔。
这让神王感觉非常的愤怒,因此。在他刚刚说话的时候,甚至周围的烟火都因为他的怒气而抖动了几下。
然而沈九炔,依旧是无动于衷。
“君上,你只要开口,我立马回头”沈九炔也不知道在心里想了多久,也不知道他到底做了多复杂的心理斗阵,在神王已经怒火中烧的时候,沈九炔忽然就这么闷闷的给帝休来了这么一句话。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奇怪,像是喉咙被人掐住了一般,声音都已经跟刚才说话的声音不一样了,略微带有一点点的沙哑,听的人心里都有点难受。
他的语气也是让人有点耐人寻味,这不是他平日里说话的语气,这种语气听起来感觉就好像是没有什么感情,可是如果仔细回味起来的话,他的语气里,包含了太多的东西了。
乞求,落寞,不舍,难过,希冀,踌躇,疑虑……,仿佛有很多种不稳定的情绪在沈九炔的体内正在发酵,仿佛下一秒可能就要从内部将沈九炔给毁了一般。
实际上,此时此刻的沈九炔真的是在做一个决定,这个决定是他赌上了一切下的决心,他想,如果君上还愿意认他这个弟子,他就舍弃魔界的身份,以沈九炔的名义,回到人间,继续在帝休的身边做一个小徒弟。
他什么都不做了,什么也不要了,他只是想要在帝休的身边,像一开始他去到了云中峰一般的那样,陪在帝休的身边,做一个小徒弟,他就心满意足了。
沈九炔赌上了自己所有的一切,只是希望能够回到起点。
可是,打碎了镜子,哪怕就是请一个手艺高超到流芳百世的师傅来修补,最后还是会有痕迹存在的,这样的痕迹永远都会在那里,像是一根刺,永远的在肉里。
发生过的事情,是不可能忘记的。
可是,聪敏如沈九炔,还是做了一个这么啥的决定。
他想要将自己目前所拥有的一切做一场赌注,就赌一回,上天愿意不愿意给沈九炔一次机会。
上天愿意不愿意,没有人知道,可是帝休愿意不愿意,沈九炔马上就知道了。
“你回不了头了”帝休看着沈九炔,像是一个对自己判出师门的徒弟失望至极的徒弟一般,对着他语气淡淡的说道。
帝休不知道,他就仅仅用了这么简单的八个字,抹杀了沈九炔的一生。
抹杀了唯一一个,沈九炔能做回好人的机会,抹杀了一个人间避免经历浩劫的机会。
他在回答沈九炔的时候,甚至都没有想过那么多,他只是实话实说。
沈九炔真的已经回不了头了,哪怕沈九炔想要回头,魔界也不会放过他的。
因为帝休比谁都要明白这里面的利害关系,所以他根本没把沈九炔这一句话当一回事。
虽然他知道,沈九炔有可能真的是想要放下屠刀回头是岸,可是沈九炔却不知道,他一开始入的这苦海,便是一眼深海,他一旦进去,便再也没有回头的可能。
他不知道,可是帝休知道。
并且,帝休的心里真的是不想要原谅沈九炔,所以,他才会在听了沈九炔的问题之后,立马就轻描淡写的说了这八个字。
八个字,像是沈九炔人生中的再一次分水岭,像是他这一辈子里受到的最狠的一次伤,这比见了骨血的伤痕还要让人难以忍受,这是从根本上杀死一个人。
沈九炔死了,死在了帝休的眼睛里。
他复活了,复活在了帝休的影子了。
“是么,是这样啊……”我原本以为,只要我回头,你就会一直在呢。
那半句话,沈九炔没有说出口,因为心里知道,就算他把这半句话给说了出来,实力上也改变不了什么,因为帝休已然心意已决,哪怕就是沈九炔立刻马上在的他面前死了,估计都不会让帝休动容,哪怕就是动一下眉毛,估计都不可能。
沈九炔永远记得,他活在帝休的眼睛里的哪一段岁月,也永远里的,他是怎么死在帝休的眼睛里的。
然而,这个本应该安静的让沈九炔难过的时候,神王的怒火却已经到达了一个临界点,他看着沈九炔的背影,强压着自己的怒火说道“沈九炔,我希望你明白,你的身份”。
就在神王这句话刚刚说完的时候,沈九炔忽然就抬起了自己一直隐藏在黑暗里的眼睛,帝休清楚的看到,在这顷刻之间,沈九炔原本恍若有泪水在氤氲的眼睛,忽然充斥进了一股绝对的黑暗,这种黑暗并非是颜色,而是一种感觉,一种让人看着就觉得胆颤心惊的感觉。
真的,沈九炔体内一直被压制的东西,忽然爆发了。
一瞬间,沈九炔转身一把提起一直在悬空对着神王的羡鱼,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就冲到了神王的面前,这神王同样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当然意识到了沈九炔回身那一刻所散发杀气,虽然神王不相信沈九炔竟然会对自己起杀心,但是这么多年的战斗经验也让神王在电光火石之间便做了反应,所以,沈九炔的羡鱼最终在杀向神王的喉咙处,被神王手中的一道聚气成刃给牵制住了。
沈九炔保持这横剑的姿势,凛冽着一双眼睛,盯着一脸难以置信和愤怒的神王,薄唇轻启的说道“我说过了,闭嘴”。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从沈九炔的嘴里飘忽而出,就好像是有气无力的在说一句普通的话而已,可是实际上,这句话给人听起来的感觉,却是不寒而栗的。
这种感觉让神王的脸色忽然凝重了起来,这沈九炔,真的已经疯了。
他的脸上看不出来太多的表情,近距离的观察之下,神王只能看的出来这沈九炔的眉眼之间有一种别样的决然而淡漠,像是死亡深渊一般,让人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这样看起来的话,沈九炔已经没有多余的感情了,已经没有什么能够牵制住他了,他已经死了。
活着的,是他最后的执念。
而看到了沈九炔竟然都对自己的父亲拔剑相向了,帝休忽然从自己一开始的心理状态里面醒了过来,他已经将沈九炔亲手推倒了深渊之中,这个时候如果他继续再和沈九炔针锋相对的话,保不住沈九炔会做什么事情。
帝休现在修为尽废,他那点自保的三脚猫功夫,根本抵御不了羡鱼的攻击。
所以,帝休赶忙从一开始讨伐的正义感里跑出来,一边吐槽自己刚刚都干了什么是不是疯了不知道迂回婉转找出路,而是和沈九炔互怼,一边拿起了他脚边的惊鸿,转身就冲向了他们来时的甬道。
他赌,沈九炔不会来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