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岁月和悲壮的死亡,总是能够成就一段传奇佳话,不管那故事到底跌宕如何,好像只有过了几百几千年,死上了几个局内人,才能够让人动容。
可是,真正铺天盖地的悲恸,从来都是一瞬间的。
那种顷刻之间,所有的一切轰然倒塌,你所拥有的一切瞬间支离破碎,不管是人还是物,霎那间都离你远处,你从未想过的结局,就这么血淋淋的摆在了你的面前。
那个时候的你,就好像是坚固的千年寒冰,突然破碎了一般,你的生命化作斑驳陆离的光影,和血腥味交错着离你而去。
从此,你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骨血任在,枯尽灵魂。
在婴己的眼里面,殿下就是这样的人。
事到如今,她还是能够清楚的记得,殿下血染白衣成红绸,点点破碎如抽柳的模样,精致的眉眼尽是血垢,本来应该如同星子一般的眸子,就好像是一座繁华古城被熄灭了最后一抹灯火一般,出挑的清冷,极致的落寞。
眼睛是人类传达情绪最真挚的地方,当时婴己站在大殿之中,看着一身伤痕尽数结痂的殿下如同一缕游魂恍惚而至,那一步一步,跨越的仿佛不是大殿里面那琉璃星辰的黑色地板,而是他的生命。
婴己第一次见识到,原来生命这种东西,是可以这样枯萎的。
在此之前,婴己是见过殿下的,一身天青烟雨的长袍,身处十里春风的桃林之中,那满天的花雨将殿下称托的如梦似幻,殿下的嘴角微微上扬,那不是如今的笑容,那个时候的笑容,是发自心底的最真诚的喜悦。
他的眼睛里面,仿佛也是倒满了星辰大海,那灼灼的华光与生命,在殿下的身上绽放着,没有人比他更开心更满足了,那个时候的他,应该是迄今为止,最无忧无虑最幸福美满的时光了。
可是,当婴己第二次再见到殿下的时候,他容貌已经倾人一生,可是眉眼不再横波,只有枯槁。
甚至,像现在这般阴冷。
当年的殿下受了极其重的伤,若不是心口吊着一股气,恐怕他已然魂飞魄散,浑身上下伤痕足无数,处处见骨,若不是殿下冲破了体内的封印,恐怕他这人,早折了。
而如果想要冲破封印,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殿下父亲帮忙,一种就是殿下自己情绪达到一个崩溃点,自己冲破。
而历朝历代多少年,自己冲破封印的人可以说是寥寥无几,那个时候婴己就在想,到底是什么事情,可以让殿下崩溃至此。
殿下一共昏迷了一个月,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个时辰醒过来的,婴己见到了殿下的时候,他已经变成了如今的模样,虽然一身里衣形容枯黄,但是他精致眉眼里面的跋扈邪魅和眸子里面的死寂无情,她都是看在眼里的。
她好像看到了另外一个人,暴虐,残忍,邪魅,腹黑,冰冷,绝情。
和当年那春风之中的少年,判若两人。
可是有人却说,这才是真正的殿下,属于殿下的命运,才真正开始。
婴己不敢苟同。
他太孤独了,孤独的就好像是永远获得不了温暖的罪人,仿佛一生,都是在赎罪的路上。
这几年的修养之中,都是婴己在照顾殿下,殿下的一切,婴己都是看在眼里的,清醒的殿下,就好像是一把妖刀邪剑,喝了太多的血,所以浑身上下都抑制不住的散发着黑暗,可是,浅睡之中的殿下,却好像是被黑暗所包裹的孩子,伤口一直在流血,从来没有愈合过。
只是,殿下那悲痛欲绝的绝望表情,婴己并没有见过几次,因为殿下的睡眠实在是太浅了,浅到就算是婴己再小心翼翼,都不能够窥探一二。
也许有可能,殿下知道自己赢不了过往,所以他从来都是在快要梦见那一瞬间的时候,迫使自己瞬间抽离。
很多事情,是不能够再经历第二次的,哪怕是回忆都不行。
因为,你会死的。
“继续找下去,不然的话,你们一个都用再回来了”殿下说完了这句话之后,便又挥了挥收,坐回了自己的躺椅里面,继续闭目养神,恍若他少年模样的容貌身躯里面,装的好像是经历了几生几世颠沛老人一般。
听罢了他的话,婴己也不敢再多嘴什么,随即就起身离开了房间,关上了房间门之后,婴己换了一张冰冷的脸一边走一边和身边的黑衣人吩咐道“想办法加长搜寻时间,尽可能的去找,找人拖住想要去往云中峰的所有人,再分散人手把搜索范围扩大到整个天云门,切记要小心,天云门毕竟不是我们自己家的后院,那里高手众多并且没有一个好惹的,把招子都放亮一点,殿下是从来不会善待弱者的”。
这一边的走廊房间已经被婴己全部给租了下来,住的都是自己人,而殿下住的,更是这一处拐角里面的顶端,也就是两边都不招边的地方,所以婴己在这里说话基本上不会避讳什么,可是,当她离开了这一处之后,表情和神色都变了另外了一番模样。
她看起来和十几岁的少女没有差别,不管是容貌还是谈吐神色之类的,就好像是哪一个小户人家的调皮小姐一般,她穿梭在这长宁城之中,基本上不会招惹到任何人的注意,她是这长宁城里面最不起眼的那一个。
而婴己,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出门在外,不必要的时候,还是低调的好,这一点婴己非常的清楚。
街市上各类人在络绎不绝的来来往往,人事百态,浮世绘成,而就是这恍若大染缸的俗世里面,你总是很容易找到你想要的东西。
在这里打探已经有两天了,一直都没有什么收货,婴己原本以为,在长宁城打探云中君的话,应该是非常容易的一件事情,毕竟说白了,云中君师出天云门,这里是他的生养之所,并且他早年还是这里的“名人”,所以打探起来应该挺容易的,可是,事实并非如此。
整个长宁城的人并不是很愿意提及昔日的那一位云中君,有的人甚至就是把“云中君”这三个字列为禁忌,自己不提,还不许别人提,就好像提了这个人的事情,是对自己莫大的侮辱一般。
“这一次新的云中君上任,这天云门的仙君辈分岂不是乱了?”街口露天的茶摊之上,有两个布衣少年,看不出来他们是干什么的,不过都是寻常人家的身份,貌似也没有读过多少诗书,不像是来天云门投名帖的样子,所以小小年纪一身的江湖气息,而且一副口无遮拦的模样,那一个紫檀色衣服的少年说完了这么一句话之后,又接着说道“这楚辞原来是那一位仙君的徒弟,也就是叫临空华师叔,现在他们可要是平辈了,这见面该怎么打招呼啊”。
“我说幼卿,你怎么每天都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另外一个月白衣袍的少年听罢了幼卿的话,倒是没有回答幼卿这个无聊的念头,只是调侃了一句。
而这丝毫不影响幼卿自己捧自己场的说书精神,他用手掌支着下巴,兀自说道“啧啧啧,这天云门这么多年来,可是从来都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他们从来都是一君失众卿的,这一次临空华他们可是正当但打之年,隐退是不可能了,所以……”。
“所以只能补上一个空缺了,毕竟云中峰总不可能一直都空着是不是?”婴己听到他们大庭广众之下敢毫不避讳的讨论云中君,随即就生了一个念头,所以在幼卿自言自语一半了的时候,婴己赶忙不请自来的坐在了他们旁边的空位子上如此说道。
本来因为有人打断自己说话,幼卿是有点不高兴的,但是当他扭头看到了婴己那一张人畜无害天真无邪的脸蛋时,幼卿把什么都给忘了,就只剩下一句“幸与青天白日见,使我莫错意中人”。
那一瞬间,幼卿感觉自己好像漂浮了起来,全世界的花朵都他的身边在次递开放,他本以为自己此生最得心的人,应该就是自己对面的萧焓了,可是如今他感觉自己之前是错了,可能父亲母亲说的对,男才女貌当才是正统。
“这位小姐是……”萧焓倒是没什么感觉,只当这是谁家娇生的小姐出来玩耍的,既然江湖相逢,都是朋友,也就打了个招呼,没想那么多,也没有意识到那么多。
而婴己此时此刻演技上纲上线,随即就顺水推舟的回答道“我是来投名帖报师门的,小名婴己,不知两位名讳?”。
“原来是去天云门的……,哦,我叫幼卿,陇南闻人世家次孙,他是萧焓,聂云铸剑师萧家的传人”幼卿听罢婴己是去天云门报名的,随即心花怒放,因为他也是来报名的,本来一开始被家里催着来报名,他心里头还心不甘情不愿呢,可是这个时候不一样了,他突然觉得这一次出门真真是一次再明智不过的选择。
而婴己一听对方把家世名讳报上来之后,瞬间就明白了,他们也是世家子弟,是来投天云门为弟子的。
“两位看来也是去天云门的,看来我们可以结伴而行呢”婴己也不避讳,毕竟她现在扮演的是世家小姐同时也是江湖儿女,自然豪爽许多,况且,这两个人可能对婴己有些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