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至一半的时候。
李姜偷摸塞给李擎一个新鲜的山梨子。
这种山梨子不像平常吃的雪白的梨。
山梨的皮是青绿色的，略硬，最好去了皮吃。
不过逃荒路上省吃俭用，李擎不会去想那么奢侈的吃法。
圆圆的果子拿在手里也有些分量。
光是看着果子，李擎就垂涎欲滴。
“你哪来的果子？”
他转头问李姜。
这段时间一直忙着赶路，小丫头哪来的时间进山里摘果子？
李姜朝他眨眨眼，环顾了周围一圈。
这果子当然是她之前换来的！
不过这件事不可能说出来就是了。
她凑到李擎耳边低声说着：“当然是娘偷偷摘的，大兄快吃，别让人看见了。”
虽说队伍一起逃荒，有水一起喝，粮食一起分。
但人心都是自私的。
一开始还好，时间一长，队伍里还是容易分化出小团体。
不过这样的小团体一般以家庭为单位。
比如家里有人擅长打猎的，打来的猎物也是自家人享用。
有剩余的才会分给关系好的人。
关系比较远的只能在一旁看着。
就比如上次砍的甜杆，也是谁砍下来归谁。
偷着吃还不是怕被人发现了之后问一嘴。
毕竟这果子的来源经不起问。
那么多人看着，李母离没离开过队伍肯定有人清楚。
李擎忙着组织人打探建州的消息，反倒不清楚李母最近干了什么。
他道了声谢，把山梨塞进了怀里。
正好现在天黑，有人也很难看清他在干什么。
李姜没着急走，她把李擎空了的水囊装满。
又当着李擎的面把什么粉末倒进水囊里。
她毫不掩饰的动作看得李擎都忘了把嘴里的卷饼咽下去。
这是在给他下药？
李擎手一抖。
“你往我水囊里下的是什么？”
李姜拧紧水囊的盖子，面色不改的抓着水囊一阵摇晃。
“盐啊，还能是什么。”
现在天气炎热，他们赶路时难免出汗。
李父就提议各家各户可以喝些盐水。
下的药也是要花钱买的。
贫穷不光限制她的想象力，还限制购买力，亲和力，生命力……
花这冤枉钱还不如敲一闷棍。
李擎眼神狐疑，这小丫头怎么睁着眼睛说瞎话？
他们吃的盐哪有她拿出来的那么细那么白。
看着李擎半信半疑的表情，李姜一拍脑袋。
她给忘了大燕朝的平民吃的都是粗盐这件事。
细盐只有大户人家才吃得起。
这个粗盐真是一言难尽。
大燕朝的粗盐是从盐井，盐田或者盐泉之中直接结晶的天然盐。
因为没经过加工，粗盐的外表看起来像后世的冰糖那么大一颗。
而且味道也不像细盐那么纯。
因为粗盐里含有其他杂质，它的味道尝起来除了咸之外还有点苦。
李姜总算是知道为什么有的人家煮菜不加盐了。
野菜本来就苦，还要加苦涩的盐，那不是苦上加苦了吗？
李擎拿起一旁‘下药’的勺子。
他动作谨慎的捻了一点白色小颗粒，看起来像是细盐。
“上次进保宁府采买的盐不是粗盐吗？”
他怎么不记得自己买了细盐。
粗盐的价格是十三文钱一斤，细盐却能卖到五十五文钱一斤！
而且细盐一般不会摆在明面上出售。
盐坊的细盐都只提供给某些客户，寻常的百姓甚至不知道有细盐的存在。
李擎转念一想，李姜这光明正大的样子不像是要害他。
“大兄不会以为我要害你吧！”
李姜眉毛一挑，当即拧开水囊的盖子灌了口水。
“不是，我……”
李擎有些心虚。
只见李姜喝完了水擦擦嘴角，小手一摊：“大兄多虑了，这细盐是咱们家自己炼出来的，可以放心吃！”
李擎闻言舔了舔把沾有盐粒的手指。
咸的！
还真是盐，而且一丝苦味都没有！
口腔里绽开的咸味远没有耳朵听到的话让他震撼。
他们居然能提炼出细盐？
要知道提炼细盐的手艺一直被官府垄断。
怎么可能流传到民间！
制盐的匠人甚至一生都无法离开工作的盐井。
把粗盐制精的方法透露出去都是诛九族的大罪。
越想李擎的脸色越严肃。
他这副样子把李姜看得暗自捏了把汗。
分辨一个人是好是坏不是用耳朵，要用心。
李姜跟李擎相处这么久下来，自己莫名的对他产生了一种信任。
李擎只是看起来严厉冷漠，但其实心是好的。
就像上次自己不知道怎么就从马车上醒来一样。
娘说了她才知道。
居然是李擎把她抱回来！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不过她算算日子。
现在是七月底，早就过了他们一家被李擎虐杀的时间。
这不就说明他们一家子的生存危机解除了！
李姜觉得是时候趁热打铁，建立起和谐的关系。
说出自己会粗盐提纯的事她也没多想。
可看李擎的脸色，她心里反倒有些慌。
李擎毕竟是登上宰辅之位的人，他不会是想……
正当李姜紧张的时候。
李擎一把抓住她的小手，低声问道：“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就咱们一家人……”
李姜声音轻颤。
听到这，李擎紧绷的肩松了下来。
他也不问李姜从哪学来的手艺。
这件事只有他们知道就好。
至少在他们没有能力自保之前，这个秘密只能烂在肚子里。
想着，李擎看着李姜一张迷茫的脸有些气结。
“很好，以后这件事不能再让第五个人知道，明白了吗？”
李姜忙不迭点头。
殊不知她这副样子落在李擎眼里反而变成了敷衍。
事关他的命，李擎觉得不能这么放任下去。
他大手摁着李姜的后脑，不放心的又问。
“你们提炼细盐的时候没被人发现吧，确定只有咱们四个知道吗？”
李姜信誓旦旦：“大兄放心，这细盐是在李家村提炼的，一直没用完留到现在的，除了咱们没人知道！”
看着李姜的样子不像撒谎，李擎松了口气。
小丫头有时精得简直不像六岁的孩子。
虽然有时比村里的男娃还皮，但出大事的时候从没添过乱。
甚至还隐隐能帮到什么。
就比如在剑南道山贼突然来犯的那次。
李擎心道，自己应该是多虑了。
他松手，顺势摸了一把李姜毛茸茸的脑袋。
“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