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儒伶暗自低头，若有所思地抿了一口水。
麦蕊依旧这么看着他，似乎是在等韩儒伶先把话题给挑明了，然而，韩儒伶却没有开口，依旧是安静地喝着杯子里的水。
最后，还是麦蕊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寂。
“我记得你刚从江都筹钱回来的时候给我说过，这一次从江都筹来的启动资金都是之前的项目合作伙伴投资的，他们很看好咱们剧社的前景，是不是？”
麦蕊轻声地重复着韩儒伶当初给他说的那些话。
韩儒伶抬眼，看向麦蕊，略有些心虚却依旧故作镇定地反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麦蕊看着他就这么在自己眼前硬撑着，禁不住道：“老大，您一向精明如练，难道不明白我为什么要问这些话吗？”
韩儒伶当然知道麦蕊为什么要问这些话。
他当时回来把这些资金投入到戏剧社的时候，随便扯了个听上去合情又合理的幌子应付了他们，而至于他在江都寻不到投资伙伴，最终在朋友的建议下把房子抵押给银行做了几十万贷款的事情，他压根儿就没想让他们知道。
虽然他当时与浮生戏剧社的这些人并不像现在这般熟络，但却下意识地觉得，以他们坚韧而善良的性子若是知道了这件事情，必定会反对他这么牺牲自己去成全他们。再则，他也不想把没有投资方愿意入手的事告诉他们，免得挫了这群人的积性。
尽管他当时并不能谈得上‘牺牲’二字那么高尚，只是一门心思地想要把眼前的难题给解决了，一旦浮生戏剧社上了道，自己就能更加快速而放心地把浮生戏剧社交出去。
只是现在他这个念头似乎没有那么强烈了。
“韩儒伶，你还想瞒我、瞒我们多久？按照浮生戏剧社的经营现状，把房子抵给银行，风险有多大难道你不知道吗？”麦蕊皱着眉头，眼眶中泛着泪光。
若不是昨天晚上韩儒伶醉得不省人事，麦蕊替他接了一个江都好友来的电话，催促他赶紧回江都把抵押合同拿回来，她都不知道原来韩儒伶在江都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韩儒伶见她这副伤心的模样，反倒有些无措起来，讪笑道：“你说这事儿啊……也没什么，不过是抵押而已，又不是卖出去，等到咱们经营好转了，这房子也就回来了嘛……”
麦蕊见他表现出这样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心里更是惆怅起来，不由地低下了头。浮生戏剧社，她从一毕业就跟着韩楚明韩师傅来到这里。虽然她热爱潮剧、热爱表演，但剧社经营的艰难她也不是不知道。
当初，韩楚明为了把戏剧社坚持下去，愣是借了不少贷款，听说还是韩儒伶帮着还上的，现如今韩儒伶又为了把浮生戏剧社救活，把自己的房子给抵了出去。
向来对潮剧表演充满希翼和热爱的麦蕊此时反倒在心里有生出了一丝怀疑：到底他们这群人的坚守对还是不对？到底他们这样认真地执着下去对还是不对？
“我们这样真的值得吗？”麦蕊抬起头，满含泪光地看着韩儒伶。
听到这句话，韩儒伶站了起来，看着麦蕊道：“当然值得！这还是你们告诉我的，虽然经营艰难、虽然无法成气候，但每一个留下来的演员都有着自己笃定的信仰，这份信仰就是对继承和传播这门艺术的执着和职责。
怎么？这前那么艰难的时候都深信不疑，现如今眼看要好起来了，反倒迟疑了？”
韩儒伶说着，抬手搭在麦蕊的肩膀上，低头看向她：“我觉得，你要比之前更加有信心才对，我觉得我们都看到曙光了！”
韩儒伶说着，脸上露出了笑容，虽然依旧有些不大精神、甚至看上去带着些疲惫，但眼神中却闪烁着星星一般的光彩，看得麦蕊也跟着被他充满希翼的情绪所感染，微笑着叹了一口气。
“是啊，现在应该是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有信心才对！”
见麦蕊神色好了些，韩儒伶长舒了一口气，而后道：“我已经想好了，要把父亲的遗志给继承下去。他们这一辈人能在比现如今艰苦的条件下让潮剧家喻户晓、声名远播，我们现在出在这样一个时刻见证奇迹又是文化繁荣的时代，没理由赶不上他们的！你说对不对？！”
“嗯，没错！”麦蕊脸上的笑更加灿烂了一些。
“从今天起，我们要向广大的戏迷、观众还有所有人大声说，浮生戏剧社来了！有没有信心！”
不可否认，韩儒伶一向都是一个极具鼓舞性的演说家，尽管他现在神色不如往常夺目，但只要他愿意、只要他调动起自己全部的热情，他依旧是那个能让麦蕊感到激动的引领者。
“有！”麦蕊举着拳头放在胸前，跟着一块儿喊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