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杜晟鞍讲了一天的往事,临结束时,韩儒伶觉出了前所未有的困倦。
送走了杜晟鞍,韩儒伶拖着沉沉的步子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此时天边染着火烧云,夜幕一点一点地笼罩下来,韩儒伶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想要干点什么却都无一例外地觉出了有心无力的感觉。
这么多年,他所看到的父亲是那样地让他感到寒心、冷酷甚至是厌恶。可到头来,没看穿事实真相的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个儿。
这样的打击不亚于一个跑了一半马拉松的人突然被裁判判定出错场一样,韩儒伶此时整个脑子都是空白的。
他曾经以为自己很了解他的父亲,曾经自信地判定他们之间之所以走到今天形同陌路的结局,极大程度上是因为他父亲的刚愎造成的。
然而,父亲的隐忍、承担以及那些曾经光辉得令他现在听起来都觉得夺目的过去却让整个故事的基调完全转变。
是他自信地沉溺在父亲无尽的宠爱里,武断地把他们之间的关系一步步推向冰川。
韩儒伶顿时明白了父亲所有的决定以及那些气愤不已的来龙去脉。
他独立支撑着对于这门艺术、对于加入浮生戏剧社的演员们所有的承诺,眼看着亲自选定的管理人才就这么不闻不问地拍拍*走了人,这让他怎么能不气愤不已?
他热爱这门艺术、热爱台前幕后的一声一息,却眼看着从繁盛走向萎缩,心里焦急无奈着却不得不面对自己无能为力的事实,这让他怎么能不伤心不已?
这样的缘由还有很多,韩楚明独自担在肩上的东西的确有很多很多……
韩儒伶紧紧皱着眉头,瘫坐在办公桌前,思来想去始终无法排解心中的郁结,而更让他窒息的,是那份对韩楚明越来越浓烈的愧疚和歉意。
半晌之后,韩儒伶起身出了浮生戏剧社的门,在转角的烟酒店里买了一支小时候经常给韩楚明买的小瓶白酒,拎回来一打开就直接灌了一口。
直接被呛得连连咳嗽的韩儒伶缓了缓,提起酒瓶又是一口;
再一呛、再咳、再一口……
如此往复几次,韩儒伶内心的堤防已经全线决裂,借着酒意,他对着钱包里那张也是他身边唯一的一张全家福,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迷迷糊糊间,韩儒伶顿觉得胃里头翻江倒海,闹得心肝脾肺都跟着难受起来。
他直起身子晃晃悠悠地调整了好一会儿,依旧不见好转,只得皱着一张神色痛苦的脸起身往厕所的方向去。
可脚底下踉踉跄跄地挪了几步,还没等出办公室的门,就已经坚持不住了。扶着门框哇啦啦地统统吐了出来。
恍惚间,感觉到有人抬手在背后轻拍着,见他想要迈步迈不出去,忙上前扶住了他。
韩儒伶站在原地低头回了好一会儿神,稍稍舒服一点时抬眼望向身后,只见一璧人正皱着眉头、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
“怎么喝成这样?”
“你怎么在这儿?”
两人几乎又是同时开了口。
此时的韩儒伶连话都说不清楚,压根儿就没办法回答她所提出的问题,麦蕊轻叹了一口气,改口道:“先坐下,我给你倒杯热茶醒醒酒。”
韩儒伶听话地点了点头,把半边身子倚靠在麦蕊身上走回了自己的办公桌。
放下韩儒伶,麦蕊转身沏了一杯热腾腾的乌岽茶,小心翼翼地递到了韩儒伶的面前,轻声嘱咐道:“小心烫。”
面前这人也不知听没听明白,头是点了点,可刚一接过手就差点往自己领子上倒进去。
“哎!!”麦蕊见状,不由地喊了一声,而后抬手把茶拿了回来,又是一叹,把杯子放到了韩儒伶的唇边,“来,张嘴喝一口。”
韩儒伶乖乖地喝了几口,而后酒劲上了头,昏沉得厉害,直接倒在麦蕊肩头就呼呼睡了过去。
麦蕊没法儿这么直接走开,一走开这人就哐当摔地上了。
于是她缓缓地扶正了韩儒伶的身子,而后把平日里午睡的折叠床就近打开,又扶着韩儒伶躺了下来。麦蕊私心里想着,虽然简陋,但至少是能躺下歇歇,否则这样靠着挨到天明,第二天肯定靠出毛病来。
第二日一大早,当第一缕阳光扑在韩儒伶的眼睑上时,他缓缓地动了动睫毛、又动了动眼皮,挣扎着睁开眼睛,从昨晚的醉酒中缓缓地醒了过来。
他起身坐了起来,看了看四周井井有条的布置,脑海中闪过昨晚狼藉的片段,但见麦蕊此时正趴在办公桌上睡着,把一切都忆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