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话还没说完，就卡在嗓子眼里头。
因为我听见姐姐对着墓碑说了一句。
“对不起，星星。”
“是我害死了你。”
这一次，我终于看见墓碑上的照片。
咦？好眼熟。
再往下看。
李星。
嗯？那不是我自己吗？
原来……当年死的人，是我呀。
7
我的记忆中，当年是姐姐溺水身亡。
可是我看着墓碑上的照片，终于记起了那一段被我刻意遗忘的记忆。
我出生在农村，很早以前就听过因为养不起女娃，所以最后把她们卖了的故事。
奶奶每次来我们家，都用这个吓唬我和姐姐。
“你要是不乖，就把你卖给人贩子！”
这一招很好使，我们立刻乖乖入睡。
但也许是童年阴影太过强大，就算爸爸妈妈对我们姐妹俩一直很好，我也时刻担心他们会生下一个男娃，抢走属于我和姐姐的亲情。
好在最后妈妈没有再生。
可烦恼随之又来了。
爸爸的工资越来越少，妈妈每天干着越来越累的活。
我在他们下班前偷偷做了糖点，想要给他们一个惊喜，却听见妈妈叹口气。
“真的要把月月送走吗？”
爸爸说：“……嗯。”
我第一反应是：送走？送去哪？
“那你和那位林先生联系上了吗？”
这时候我的记性一下子变好：我记得我曾经听过大人们聊天时说过，“那个姓林的人贩子真该死！”
我捂住自己的嘴。
爸爸妈妈要把姐姐卖了？
我连忙跑去告诉姐姐，她死死咬住牙关，说不信，但还是跑去试探了妈妈。
“妈妈，我不想离开你们。”
妈妈微微一愣，“傻孩子，哪有孩子不离开爸妈的？”
姐姐当晚回房间后就哭了出来，“为什么？我这么努力成为他们希望的样子，为什么还是要把我卖了？”
我当机立断，收拾起衣物，“姐姐，我们跑路吧！”
“我不想变成老男人的童养媳，也不想被饿上个三天三夜吃不上饭。”
姐姐点点头，我们在凌晨半夜来到村口处。
村子通往外界只有一条崎岖的小路，特别难走，边上还有湍急的河流。
姐姐上一秒刚交代完我走路要小心，下一秒她就自己踩空掉了下去。
姐姐不会游泳！
她不像我总是漫山遍野乱跑，掉下去一定就是溺水身亡的结局。
所以我想也不想就跳了下去，却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耐力。
把姐姐送到岸边后，我的腿开始抽筋。
我逐渐失去力气，在姐姐崩溃的呐喊声中，坠入湖底。
8
我怎么给忘记了呢？
我已经死了好多年，却一直没办法投胎转世。
当初姐姐因为我的事留下心理阴影，休学好几年。
而李流光，他早就考上大学了。
后来我好不容易在清明节这天，回魂到姐姐身上，人世间的温暖让我流连忘返，我直接占着姐姐的身体不放。
原来……我才是那个小偷。
怪不得大丫会丝毫不觉奇怪，怪不得李流光没有出声。
因为他们都猜到了：体内的灵魂不再是我。
一切都回归原位，继续向前走了，只有我还在固执地在原地等待。
妈妈这一次终于问出了那年一直不敢问出口的疑惑。
“当年，你们到底为什么要离家出走？”
姐姐把一切都说了出来，包括她最后选择留下的原因。
“妹妹已经没了，我不能再离开你们了。”
尽管她说得很委婉。
但爸爸还是气得出门冷静，妈妈气得拍了她好几下。
“你们傻啊！我和李应怎么会这么对待自己的亲生孩子？！”
她翻了好久才找到两份文件，“你自己看吧！”
姐姐心里头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文件名赫然写着，“申请大学入学资格……”
这是我们这边的政策要求，农村孩子去城里上学，是需要申请的。
我和姐姐再往下看。
【申请人：李月。】
【负责人：林子军。】
这就是所谓的林先生啊。
我也羞愧地低下了头，“对不起啊。”
还好还好，姐姐没事。
不然国家损失了姐姐这么一个人才，可不行。
但我也耽误了姐姐的大好前途。
不过上大学，多么遥远的事。
可惜就算我没死，也不会属于我。
我看着那份文件上的“李月”，心里头想的是：要是李星也可以就好了。
但我不该那么贪心了。
占用姐姐身体的这些日子，或许就是爸爸妈妈对我最大的偏心了。
我感觉自己的执念，在一点点消失。
9
李流光意外地找上门来。
姐姐连忙擦干自己的眼泪，出门见他。
“你哭了？”李流光抬起手擦了擦姐姐脸上的泪痕。
但他显然没安慰过女生，语言和动作都很僵硬。
看着他们亲密的举动，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以前村长催婚，李流光总是说“再等等”。
有一次我请他帮我补习功课，实则偷偷看他的侧脸。
李流光真的很俊逸，高高的鼻梁和微抿的红唇让我心都乱了好几拍。
我忍不住问出口，“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呀？”
“嗯？”李流光不解地看我。
我支支吾吾，“你不娶媳妇，不就是因为没遇见喜欢的吗？你说说，我帮你注意注意。”
李流光低头笑，“我想要她和我一起上大学。”
那时候我的脑海里只有一句话：完蛋了。
以我这个成绩，想考上大学并且追到李流光，那是下辈子的事。
但没曾想这件事被李村长知道了。
他立刻拉上李流光杀到我家，直直地路过我，冲到我姐姐前面。
“和你一起考大学的，我想了半天，也就李应家的李月最可以了。”
而我只是不知所措站在角落里，余光瞄着姐姐和李流光的身影。
真般配啊。
而现在——
果不其然，李流光伸手抱住姐姐，语气里满是心疼，“别哭了。”
“星星她的事，也不能怪你。”
姐姐却推开他，“星星那么喜欢你，如果她知道了我们的事……”
李流光打断她，“她会理解的，而且，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她呀，我喜欢的一直都是你。”
李流光的一字一句都像刀子扎在我心口上。
早就是孤魂野鬼了，为什么我还是能感到心脏疼痛地收缩？
“帮助她辅导功课是为了可以见你，但你一直躲着我。”
“说心上人是可以一起考上大学的女孩，我还不够明显吗？”
“李月，你还要装傻到什么时候？”
李流光的声线硬邦邦的。
我心里酸溜溜的。
他在我面前可从来没有这么紧张的时候。
姐姐最后还是没有点头，她说，“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李流光不想逼迫她，点头答应。
我又不满：每次逼迫着我刷题的人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但我却低头笑了。
算啦。
我早该习惯了。
毕竟，星星永远也追不上流光。
而月亮的光芒，还是那么强大。
10
一直住在老家的奶奶听说了真相，不顾老人家的身子骨，执意要过来。
奶奶虽然嘴上总是嫌弃我们，但我知道她很疼爱我和姐姐。
好多年没看见她老人家了，一下子我都有些恍惚。
奶奶步履蹒跚，走到姐姐面前，粗糙的手指抚摸着姐姐。
不断点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自始至终，她没提过我的存在。
只是不知为什么，眼眶格外地红。
那一瞬间，我意识到奶奶也知道真相。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我占用着姐姐的身体时，她怎么都不肯来看我的原因吗？
奶奶住在村子外。
之前我一直想要去见奶奶，但是每次她都有借口。
“去老朋友家玩啦，你个小孩子跟过去干什么？”
“去参加谁谁谁的婚礼啦，你赶紧操心操心自己的后半辈子吧。”
奶奶和姐姐一样，永远知道如何最快让我死了心。
因为对于那时候的奶奶来说，她最想见到的人从来不是我，而是姐姐。
可是明明以前，奶奶最疼爱的人是我呀。
她总是抱着小时候的我，一个劲地说，“星星、星星！奶奶的乖宝贝啊——”
更是在我面对越来越优秀的姐姐，不可避免地感到自卑时，也是她安慰我。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你没必要强迫自己学习他人。”
“星星永远是独一无二的。”
“不要拘泥于姐姐的光芒。”
可是现在……
奶奶带着姐姐一起钓鱼，而曾几何时，她旁边的座位永远属于我。
或许奶奶之所以那么说，也不过是为了安慰我。
省得我心里不平衡跑去打扰到姐姐吧。
心里头的执念忽然又消了许多。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发现手掌竟然已经变得模糊。
什么啊？
都说人真正意义上的死去，不是肉体的销毁，而是被世人所遗忘。
所以，我快彻底死去了吗？
11
“喵——喵——”
正钓着鱼，我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是贝贝！
当初小黄狗病逝后，我难过了好久，是爸爸为了安慰我，带着我去选了一只小奶猫回来。
那时候我一眼就看中了受伤的贝贝。
它好可怜，我想要给它一个家。
不过我还是给它取名“贝贝”。
因为我坚信它就是贝贝投胎转世来陪我的。
“贝贝！我在这里！”
小猫咪能够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但是贝贝听见我的呼喊变得格外警惕。
它甚至是绕开我走。
远离我后，才对着姐姐不断地“喵喵”叫起来。
奶奶注意到贝贝，“哟，小家伙在对你撒娇呢。”
因为把贝贝带回家后，我就让它在这个村子乱跑，而奶奶每次来也基本没见过它。
所以她并不知道这只猫咪是我养的。
姐姐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抱起贝贝，应了一声，“对呀。”
贝贝舔她的手指头。
姐姐被痒得笑出声，“你这个小猫咪，最开始可没这么黏我。”
我知道为什么。
因为占用姐姐身体的那段时间，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贝贝和我混熟了。
“贝贝！是我呀！星星！”
我靠近它，贝贝被吓得对着我乱叫，我只好向后退开。
但是在姐姐和奶奶的眼里，就是它对着空气乱嚎。
姐姐纳闷地看过来，稳稳地落在我身上。
我呼吸一窒，差点以为她能看见自己。
“应该是饿了。”奶奶说着，把刚刚钓起的小鱼放在地上，给贝贝吃。
贝贝立刻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这个小白眼猫。
我苦笑一声，心里头是无奈与酸涩。
那个眼里只有我的贝贝，也忘记我了呢。
12
“好了，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奶奶老当益壮。
今天收获颇多。
我瞄了一眼桶里的鱼，小声嘀咕，“要是我，可以钓更多鱼。”
但是不论我再怎么小声，也没有人在意了。
爸爸今天要大露一手，做了一条糖醋鱼。
那是我最喜欢的一道菜。
“哇——”
我看得直流口水。
虽然闻到味道，但一看就很好吃。
可我余光只是那么一瞥，整个人就陷入呆滞。
这个桌子上，只摆了三个熟悉的碗筷。
再加上一个奶奶的，一共四副碗筷。
可以前我占用着姐姐身体时，那里会摆放着姐姐的碗筷。
后来姐姐回到自己的身体时，餐桌的某一个角落，也总会摆放着专属于我的碗筷和椅子。
这一次，全都被撤了下去。
一家四口，欢欢喜喜，我孤零零地站在边上，显得有些突兀。
我还发现奶奶的手腕上也戴着一条红绳子。
那是什么，我至今也不知道。
但我感觉自己终究成为了被遗忘的存在。
我知道，一切的执着都该结束了。
我感觉自己的灵魂在一点点变轻，我的执念消散。
那一刻我好像明白了什么，笑了。
“演得真差劲。”
“再见了。”
下次会再见的。
姐姐李月番外
1
从小我就觉得父母偏心妹妹。
他们对我严格要求，对妹妹却宽容无比。
我曾一度以为我会因此厌恶妹妹，可是每次看见她对我傻傻地笑，我就讨厌不起来。
每次父母试图教训我，她也会不动声色地保护我。
她说，“姐姐你负责读书，我负责帮你对付爸爸妈妈。”
她说，“姐姐没事的，不论怎么样，在我眼里，你就是最棒的！”
我的心软了一片。
我一直知道人贩子的事，我有一个玩得很好的朋友就被她的妈妈亲手卖给了人贩子。
我至今都忘不掉她被强行拖走时发出的哭喊声。
她说，“妈妈、爸爸！别不要我——”
所以我一直很害怕自己没有做好的话，会被卖掉。
就在我不断安慰自己，爸爸妈妈不会那么狠心时，这个噩耗还是来了。
妹妹气喘吁吁地来告诉我，我犹如晴天霹雳般，难以置信。
满脑子都是怪不得妈妈这几天对我特别好，要什么给什么。
就连爸爸“不去练习英语也没关系”这种话都讲出来了！
原来他们想要抛弃我！
可我还是抱着一丝期待去问，结果让我寒了心。
我陷入迷茫，又在妹妹一语道破天机后，开始收拾行李。
我要自己闯出一片天地！
可那时候的我不知道，这一切的代价，是妹妹永远离开了我们。
2
妹妹死后，所有人都难以接受。
爸爸沉默地抽了好几天的旱烟。
妈妈哭得发不出声，瘫倒在地。
奶奶大病一场，再也不敢踏入我们家，生怕记起妹妹。
大丫送来了许多妹妹喜欢吃的零食，哭着说，“这些本来是要送给她做生日礼物的。”
李流光站在我们家门口，看着妹妹的遗像，看了很久。
最后我听见他说了一句，“你还没考上大学呢，怎么就走了？”
那一段时间，我一度陷入抑郁。
是我害死了她，我为什么不和她一起死了算？
这个念头在我心里盘旋了无数次。
可是在我实施后又被救醒时，看见爸爸妈妈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的样子后，就消散了。
妹妹已经没了，我不能再抛弃父母。
就算他们那么狠心。
爸爸妈妈不断追问过我，“为什么要离家出走？”
我都只是说，“我们只是打算去城里玩。”
我不想再打击他们，更怕他们记起原本要卖掉我的决定。
3
村子里的那个传闻我是知道的，但是很少有人成功。
也许是我的执念太强，清明节那天，妹妹真的出现在我的床边。
看见她的那一刹那，我没有丝毫恐惧，只有无尽的懊悔与思念。
我把自己的身体让给妹妹，我想要她活下来。
至于我怎么样，我无所谓。
可是村里精通此术的老婆婆制止了我，并且直接告诉我的父母，“这样做，你们的两个女儿，一个也别想活下来。”
“夺取之术本就是违抗天命的，就算自愿。”
“阎王爷那都记下你‘李星’的名字了，是不会认‘李月’的。”
“到时候，李星会魂飞魄散，而李月再也无法投胎转世。”
老婆婆看着我，不断叹息，“换回来吧，让你妹妹去投胎转世吧。”
所以那么美好的时光只持续了一年多，妹妹再次成为孤魂野鬼。
但她的记忆发生错乱，一直以为死去的人是我，而不是她。
老婆婆再次找上我们，“必须让她的执念消散，否则她的灵魂迟早支撑不住人间的阳气，会彻底消亡的！”
于是我们开始上演一场戏。
4
妈妈拿出妹妹最喜欢吃的牛肉，因为太贵，家里基本不会买太多。
我知道现在妹妹一定很不解，很愤怒，但我还是夹起那块牛肉吃下去。
其实妹妹，我不是不喜欢吃牛肉，而是因为你喜欢，我从来不想和你抢。
你要是不开心了，我该多心疼。
后来好几天夜里入睡时，我都感觉妹妹在我身边。
真好。
到了妹妹的生日，妈妈亲手制作了一个蛋糕，又买了一个生日礼物。
她问我想要什么时，我说的是妹妹最想要的小熊布偶。
我打算把它烧给妹妹。
但是令我意外的是，妈妈买了两个，一个给我。
许下生日愿望时，我在心里许愿，“妹妹，下辈子，要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得偿所愿。”
5
被“认出”也是老婆婆的要求。
她说要让妹妹彻底死心，就必须斩断她的所有念想。
所以妈妈抱着我时，我真的感觉到她的眼泪。
那是在为妹妹而哭泣。
而我和爸爸也红了眼眶。
我们都不敢去想此时的妹妹有多崩溃。
爸爸说要带我们去城里玩，这是妹妹的遗愿。
当初之所以没有实现，是因为占用了别人身体的妹妹根本走不出这个村子。
所以就算她主动提出要去找奶奶，也会被毫不留情驳回。
来到城里，爸爸一眼看中了小黄狗吊饰，说妹妹一定会很喜欢。
我决定把它也烧给妹妹。
吃饭之前，我们去找了一趟老婆婆推荐的大师。
因为我们已经压抑不住心中的思念，想要再看一眼妹妹。
大师给我们红绳子，说只要戴上它，一天之后便会见到内心所念之人。
走在必经的小路上时，旁边是河流。
因为妹妹为了救我而溺水身亡，我甚至不敢直面河流，或者听见河流的声音。
所以是妈妈捂着我的耳朵走过去的。
村口遇见李流光。
我把其中一根红绳子给了他。
这么些年过去，他都考上大学了，可我听说李村长还在头疼他的婚事。
明明在学校也有女生追，但他一直是单身。
我知道他在等谁。
李流光向我要去了那个小黄狗吊饰，我知道他想要睹物思人，便借给了他。
在他离开时，我不知道自己的演技算不算得上精湛，只是学着妹妹看李流光的眼神去看他。
妹妹那么喜欢李流光。
而斩断念想，我打算从李流光开始。
6
但在此之前，我们还有一件事要做。
我进入房间，看见妈妈正拿着一副相片，仔仔细细地看着。
果不其然，是妹妹。
妈妈边回忆，边笑，“那时候星星总是想要偷看，可我怎么能让她看？”
“一看见，不就都知道了吗？”
“但是我们现在，就是要让她知道。”
我们要让星星知道自己已经死去的真相。
而且从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她会慢慢离开我们。
所以爸爸妈妈，还有我都准备得格外仔缓慢。
但那一天还是会到来的。
星星以为我们看不见她，对着菜肴流口水，我无奈地摇头轻笑。
终于，结束了。
妈妈盖上篮子时，手都是颤抖着的。
因为我们在亲手送别自己的亲人。
我知道她不舍得星星。
可纵有万般不舍，也必须做。
路上遇见的大丫估计也猜到了一切，我不知道妹妹看见了没，但我敢肯定我看见大丫背过身去前，流下了泪。
李流光戴上红绳子，我猜他看见了妹妹。
7
妹妹终于知道了死亡的真相，而我也终于知道了过去的真相。
原来，爸爸妈妈从头到尾都没想过放弃我。
不论生活多么艰难。
我哭倒在妈妈的怀里，不断地说着“对不起”。
年少的倔强与莽撞，终究化为子弹射入现在的我心上。
我为什么不多问一嘴，为什么不多信任一点呢？
妈妈拿出那份文件，我知道妹妹也看见了。
以她的心思，一定在开心完姐姐原来没事后，开始伤心怎么没有自己的份。
但我摸到了，这份文件下面还有另一份。
那里写着：【申请人：李星。】
8
李流光来了，他知道了一切，开始配合着演戏。
但是他问过我，“要怎么做？”
我说，“如果星星很伤心，你会对她怎么做，就对我这么做。”
所以他擦了我的眼泪，抱着我安慰。
我从来没见过李流光这么温柔的样子。
就是动作和语气都有点僵硬。
而且演戏的时候，他一直不由自主地看向妹妹。
好几次我都担心妹妹发现。
但是当我看过去时，只是妹妹脸上心碎般的悲伤。
最后化为释然。
我知道，这一步我走成功了。
9
奶奶不知道为什么得知了这些事，知道我换回来了，跑来看我。
我知道她对妹妹的死，一直心怀愧疚。
如果不是她讲了那个人贩子的故事，也不至于如此。
但是在那个时代大背景下，哪个农村娃不怕这种事？
她红着眼眶抱住我时，我知道她不仅仅是思念着故去的妹妹，也是心疼陷在回忆沼泽里的我。
“让我也来帮帮你们吧。”
奶奶戴上了那条红绳子。
看见妹妹时，她差一点漏了馅。
奶奶说要去钓鱼，我知道她是在思念妹妹。
但是钓鱼的途中，我们遇见了贝贝。
妹妹是个深情的傻子，明明小黄狗死了就死了，她非要给它安葬，还每年过去看它。
后来养了一条瘦弱的小猫，也取名叫贝贝。
我虽然不能理解，但是我喜欢这样的妹妹。
贝贝本来和我不熟，但或许是曾经妹妹用我的身体，让贝贝习惯了我的抚摸。
我抱起贝贝，心知这是妹妹的执念之一。
贝贝冲着空气喊时，我和奶奶都下意识看向妹妹。
好险，差点露出马脚。
而这一次，我斩断了妹妹的两份执念。
一个是奶奶，一个是贝贝。
10
老婆婆说，最后一份执念斩断后，妹妹就要消失了。
妈妈和奶奶无声地哭泣着，我低着头默不作声。
贝贝也好像感觉到悲伤的气氛，不安地动来动去。
好几次差点吵醒正在睡觉的妹妹。
“我知道了。”
我应下后，分开的倒计时开始。
奶奶连夜钓了一只大鱼上来，爸爸亲自下厨为妹妹做了一道糖醋鱼，妈妈拿出之前在城里买的那件妹妹最喜欢的连衣裙。
我们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和妹妹告别。
而碗筷撤下去的那一刹那，就是永别。
随着贝贝一声轻轻地“喵”，老婆婆从隔间走出，点头，“她走了，已经准备去投胎转世了。”
爸爸再也忍不住，最先哭了出来。
11
一年后，我们像往常那样去看妹妹。
妈妈忽然感到恶心和呕吐。
连忙送去医院，说是有喜了。
爸爸妈妈都傻了。
这些年不是没试过，但就是怀不上。
妈妈温柔地抚摸着小腹，我来了一句，“会是妹妹吗？”
“会的。”
那一天晚上，我又做梦了。
梦见妹妹为了救我溺水身亡。
不一样的是在梦里，我是会游泳的。
我救下了妹妹。
这个梦，真的很美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