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有点为难。
这件事就应该实话实说。
哪怕伤害到对方。
如果将紫翡蒙在鼓里，他迟早会知道自己的眼睛受伤状况。
万一真的失明了……
那岂不是给自己打脸？
凌霄掩饰一般地转过身去，刻意压低嗓音回道：“我出去静一静。等会儿叫医生过来。”
随手甩锅给医生？
这个主意听起来似乎不错诶！
凌霄泰然自若地离开医院病房，跑到顶楼的医生办公室。
医生刚刚给紫翡拍了片子，神色看起来透着几分谨慎和凝重。
然后医生向凌霄确认，紫翡的左眼睛已经失明了。
很难挽救。
就凭现有的医学技术，因为紫翡的伤口处在瞳孔中心，普通的移植手术难以治愈他的创伤。
此时，紫翡安静地依偎在床头。
紫翡的右眼完好无损，并没有进行包扎，所以视力正常，能够看得清楚周围的事物。
但是一只眼睛视物，观察角度和视界大打折扣，给他带来一种非常突兀的别扭感和不适感。
紫翡有些呆愣地抬起头来，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和不远处墙壁上的涂鸦。
这些色彩绚丽，构图巧妙的涂鸦，出自于幼儿园的小朋友。
据说，按照心理学的研究，每天对着幼儿园小朋友纯真阳光的绘画和涂鸦作品，可以唤醒病人内心深处的活力，重新燃起对生命的激情或者热爱。
但是……
紫翡觉得很无聊。
他有点怀念自己在银海市的模特生涯。
有时候节奏紧张，压力大，工作强度甚至叫人难以承受。
只是……人有时候就是喜欢犯贱。
明明已经选择另外一种生活模式，却还是对昔日的时光恋恋不忘。
那份难忘的心绪……终究还是一种无谓的寄托吧？
不知何时，主治医生在凌霄的陪伴下，脚步沉稳地走进来。
然后就是一连串医学专业的术语。
前面那些职业术语紫翡听不懂，但是最后的结论，他非常敏感地抓住了。
失明！
是的！
左眼睛创伤性失明！
无法愈合！
很奇怪，紫翡没有第一时间吓得晕死过去。
他脸上毫无波动，甚至递给不远处的凌霄一记眼神，示意凌霄给自己倒一杯凉白开。
凌霄乖乖照做。
然后她迟疑地问道：“你如果觉得不开心，我可以借一个肩膀给你。”
紫翡捧起水杯，慢悠悠地呷了一口凉白开。
医生任务完成，不欲久留，只是例行公事一般叮嘱几句，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凌霄站在病床旁边，一向冷漠俊秀的神情里透出几分微妙和怜惜。
紫翡将凉白开慢悠悠地喝完，然后缓缓地吁出一口气。
“云霄哥，你会选择跟我分手么？”
“不会。”凌霄的语气十分果断。
“可是……你妈害得我失明，我也害得你不能像其他正常男人一样结婚生子。”
紫翡苦笑一声：“我们留在彼此身边，不应该是互相折磨，互相忍受的。”
这个道理……凌霄很懂。
其实……她骨子里是个不折不扣的女人。
她对紫翡的喜爱，对紫翡的呵护，完全就是一种自然而发的本能。
与变态，完全就沾不到边。
如果放在紫翡失明之前，他贸贸然地提出分手，凌霄肯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毕竟他也只是一个寻常的任务对象。
假如任务失败……大不了就扣掉积分，以后凌霄和逗逼王小强重新开始罢了。
但是……紫翡右边的肩膀上刻着一朵神秘而又美丽的海棠花。
那是……独独属于他的标记啊。
凌霄一时不知道如何回应， 只能霸气而又坚毅地回道：“紫翡！我不会离开你的。”
“你好好休息，别的不用多想。”
不等紫翡反驳或者怒怼，凌霄便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病房。
接下来，凌霄替紫翡申请了一间贵宾病房，拥有独立的三室一厅，家具电器一应俱全。
然后凌霄将自己的工作室临时搬到医院里，一边照顾紫翡一边忙于事业。
紫翡的情绪却是变得十分低落。
任凭谁遇到这种倒霉的无妄之灾，都会颓废失落好一阵子。
甚至一辈子都难以摆脱。
紫翡很少开口说话，整天闷在病房里一声不吭地闭着眼休息。
那些生理需求，都是靠凌霄自己来分辨。
大概什么时候需要如厕。
大概什么时候饿了肚子。
大概什么时候需要喝水或者解手。
紫翡这是第一次见识凌霄无微不至的照顾。
很难得。
凌霄身为一个名声鹊起的建筑师，事业处于上升期，正是需要努力打拼的关键时期。
但是她除了一门心思地打拼事业，还能每天抽出两三个小时来专门照顾受伤的紫翡。
很疯狂吧？
直到这天，医生跟凌霄宣布，紫翡应该可以出院了。
又是三个月过去了。
在凌霄的坚持下，医院愣是将紫翡当成是重症病人一样细心呵护。
用最好的药，最贵的护工服务。
紫翡出院这天，凌霄跑到医生的办公室里，跟主治医生商量了足足一个多小时。
然后两人回到R国伯克利学院。
鉴于紫翡眼睛失明，凌霄只能暂时顺从他的需求，在学校外面全资购买了一套独栋花园别墅。
价钱不菲。
但是凌霄通过工作室接手的建筑项目，利润丰厚，赚到不少。
紫翡一路上十分沉默。
阳光从汽车副驾驶的玻璃窗户上洒落进来，勾勒出紫翡清冷而又缄默的侧影轮廓。
凌霄亲自驱车，看到这一幕，她再次想起那朵神秘的海棠花。
是的！
那是上一个任务世界中，简漪在她离开之前亲手镌刻在肩膀上的标记。
傻瓜。
这样我就能如愿找到你。
不管经历多少个轮回。
凌霄沉浸在茫茫无涯的思绪中，并没有察觉到紫翡的古怪眼神。
来到新买的花园别墅，凌霄特地雇了两个手脚勤快的钟点工替自己收拾房间。
距离学院不远，这样，凌霄以后可以兼顾紫翡和建筑学院的工作。
紫翡也可以最大限度地获得生活上的便利。
凌霄将家里有条不紊地安排妥当，坐在餐厅里，跟紫翡一起用餐。
紫翡的左眼睛依旧用纱布包扎起来。
因为失明的眼睛，看起来有点丑陋。
这是紫翡自己的坚持。
吃到一半，紫翡突然幽幽地问道：“云霄哥，你真的不介意？”
“嗯？”凌霄正在用手机查看一个新接手项目的架构。
紫翡不以为杵，颇为幽怨地笑道：“我之前发生车祸，去了一趟南越，在那边赌石，开了一块昂贵的紫色翡翠。那是我第一次凭借前世的记忆，弄到丰厚的钱财，替自己做整容手术。”
整容啊……
那样的痛苦，人生中只要承受一次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