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默许久,对即墨忧道,“不是那样容易吧,梦貘太过于危险,原本就不是可以轻易动用的。”
即墨忧此时告诉她,她才明白,为什么慕容冰幼年之时,慕容瑾坚持要将他送到江南老家那边养着。
这样危险,几乎能算是兵器级别了,肯定是不能放在天启的。
即墨忧听了,也没说什么,似是本来就未曾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只随口说,“梦貘是危险没有错,我却一直好奇,同样是慕容家的人,你的能力,又在哪里呢?”
慕容嫣然若无其事道,“我是在术法上没什么天赋的人,大概是没有吧。”
即墨忧轻轻的笑了一下。
若说慕容嫣然没有,那就真的是开玩笑了。
就算未曾认真学过术法,灵力是掩藏不住的,在天赋方面,慕容嫣然是个强大到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
像是矿脉丰富的矿山,就算未曾被开发过,在矿山之外远眺,也能感觉到其中蕴藏的巨大能量。
“不想说,也就算了。”即墨忧没有再追问下去。
她曾经以为在术法这方面,作为一个人,她已经走到了极限,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但后来,却遇见了碧女。
细雨薄樱之中,那个人轻描淡写的让她知道,这世间道术,还有另一重境界。顶峰之上还有云层。天空深远,是她永远也无法企及的地方。
这种感觉一点也不好。这么些年,对她而言,争强好胜的心已经灰了几分,对术法,也不及从前那般热衷了。
皇甫晴湘一场大病过后,神智渐渐就不怎么清楚了。
是寒热症的后遗症。太医说,是因高烧太久,中枢受损,非药石可救。
那也就只能这样了。
也并非是被术法所害,即墨忧的魍魉,不过是引出心中鬼魅,反作用于本体身上罢了。倒不如说是天道轮回合适一些。
一个人的脑袋里能藏多少秘密呢?是真的已经彻底遗忘,还是只不过假装糊涂?如果让慕容冰使用梦貘去探查一番,大概就知道了吧。
只是,若是在宫中使用梦貘的话,一定会被北辰元凰察觉。
她不想冒这样的风险。
即墨忧当时问她她的能力是什么,慕容嫣然回答说也许是没有。
即墨忧大概是不相信的,只是她自己觉得,那种能力,有跟没有也差不多吧。
却依然是非常强大的术法。她的能力,是深渊。
可以沉没一切的深渊。世间的术者,若是对她施法,都会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毫无声息。
与皇极经天派的守护不同,皇极经天派的术法如同盾牌,是看得见的防护,光明正大。
而深渊,则是一片空无,是看不见的巨大黑洞。
因此不愿让任何人知道吧,对于术者来说,她其实是个有点恐怖的存在。道门的符咒与法阵,甚至降妖伏魔的法器,对她全部都无用。
就算用慕容冰的梦貘探查她的内心,能看到的,也许也就是一片空荡的荒凉吧。
这种有跟没有一样的东西,还是干脆就当没有吧,慕容嫣然不想做与众不同的那个人。
太子十二岁那年,北辰元凰旧伤复发,朝议之时一直隐忍,散朝之后呕血不止。持中殿伺候女官未曾惊动他人,也只是将即墨忧传了过去,开了几张方子调养。
也是在这一年,太子开始出入上书房,临朝听政,开府决议。
太子幕府的首席,并非儒门总宪易辰,而是出身阴阳道的安成君。
算是异军突起吧,这些年,朝政之中势力最为雄厚的,便是儒道两家。北辰元凰让安成君做太子幕府首席参议,大约也是为了打破两边强势的对峙局面。
天子之道,无外乎是平衡二字。就算重病在身,北辰元凰依然在幕后为太子铺路。
那几年里,他的身体状况愈发不乐观。上书房的决议,涉及兵部吏部户部,最为核心重要的政务,他还是亲自看的。一些不重要的琐事,就全部丢给太子了。
自三岁时开始读书,学习帝王之道,积累近十年,虽然年幼,但处理繁琐事务处处妥帖也是理所当然的。
历朝历代的太子基本都是这个年岁开始听政的,只是,代天子理政的话,似乎就有些太早了。
北辰元凰自己登基的时候也不过就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他对太子放心的很。丢给太子的事情越来越多。到后来,他自己干脆也退居宫灯帷,若非涉及军务的大事,轻易不让人打扰。
也是没有办法,慕容嫣然去宫灯帷那边看过他很多次。他居住在竹林之中的流光晚谢,身边的人几乎都遣退在流光晚谢之外,做些洒扫的功夫,近身的伺候人,只留下方凌烟与白花馆的落梅。
至于汤药方面的事情,全是让即墨忧在照料。连太医都懒得传了。
慕容嫣然有些担心,同他提过几次,好歹该传太医过来看看,总不能全交给即墨忧一个人,也让人没办法放心。
北辰元凰说,反正太医院那些人也拿他的病无计可施。吃那些三不着两的药,也不过是拖时间罢了。看见那帮人还心烦。人生短短数十载,眼看要到尽头,何必给自己找不自在。
他倒是豁达,只是,听着的人,心里未免难过。
当初一生结缘,这才多少年?慕容嫣然从未曾想过,他们会在这样年轻的时候面对分离。
但也不好再劝。宫里对即墨忧不放心的不止她一个。
只是,北辰元凰这一生活得太累。难得身边有个合眼缘的。总不能不让陪在他身边。他信即墨忧,哪怕因此被害死,也是他自己的选择吧。
站在竹林的回廊之中,北辰元凰笑着对慕容嫣然说,“如今这边这样清净,倒像是回到了多年之前,那个时候,我被禁闭在钦安殿,也就只有仙柔陪在我身边。”
当年钦安殿,对他而言是杀机四伏的地方,就在那刀光剑影的危机之中,唯有慕仙柔一直守护在他身边,以柔弱身躯,为他挡去一切伤害。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依然未曾从那个地方走出来。贵为天子,但他内心深处,依然藏着那个脆弱的小男孩,可是,当初守着他身边的人,却早已化作尘土。
就算是这天下的主人,身边最为亲近的人,原本也不多,只能有一个珍惜一个了。
慕容嫣然只能由着他。
还好,他身边用的医者倒也不是即墨忧一个,安成君三不五时,也会去宫灯帷为他请脉。
当年伤的太重,是即墨忧以术法强行为他压下伤势,如同封印一般,隔了这样多年,封印渐次崩毁,隐藏的创伤一一爆发,即墨忧也只能勉强修补,却无法彻底将他治愈。
安成君也有试图设法,只是,从前的伤势积年过久,如今想要找到病源也困难,就只能慢慢将养着了。
北辰元凰退居宫灯帷第三年,北荒阴阳道法阵封印再次出现崩毁迹象。
问题很严重,太子不敢隐瞒,亲上宫灯帷,将详情禀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