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论书
东陵不笑2025-05-23 14:283,868

后来就听说,那日内廷小朝会不欢而散之后,长秋君果然还是与北辰元凰提起了这件事。

倒是没有说即墨忧有什么不好的,只是认真将这账目上的事情说了一遍,北辰元凰一开始听了也不以为意,说是即墨忧在后宫里管事,总是有些为难之处的,有些事,不在其位的人终究难以理解,但再怎样说,管理内廷都是即墨忧的事情,就算是天子之尊,也不便插手。

君书向来畏寒他是知道的。既然是儒门总宪的女儿,偶尔破一下例也无妨,地龙么,别的殿所没有,长秋殿可以有。给内务府递个口谕也就罢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北辰元凰对后宫供应的事情向来都不怎么在意。他是一国之君,心里就总是有些防备,就算是一阵子真心喜欢哪个后妃,也不愿轻易将人宠上天去,肯为君书破这个例,已经是难能可贵了。谁料那位不但不谢恩,反而叩首下去,一脸严肃说道:“这是规矩上的事情,君书也并非是为自己而计较。若是陛下不愿变更即墨妃的规矩,那君书身在规矩之内,也不该破例。”

不仅将北辰元凰的好意硬推了回去,还摆出冷脸,不再与北辰元凰说话。面上守着君臣的礼数,实质上,眉目之间的冷淡看也看得出来,北辰元凰自生下来起,也未曾见过有人对他这般不敬。

心想这人怎样这般可恶,明明是女子,固执古板的这种程度,简直活脱脱一个易总宪站在他面前谏言似得。

原本是要在长秋殿宿夜的,一怒之下,也没让让君书侍寝,转身便回了持中殿。之后一连数日也未曾再踏入长秋殿一步。即便如此,长秋君依然若无其事,该干嘛干嘛,并不将帝王的冷待放在心上。

虽然性格为人完全不同,但这丝毫不将皇帝放在眼内的作风,倒是同碧女有几分相似。内廷中人不免心内又犯些嘀咕。

这位天子也不知道怎么搞得,偏喜欢这些待他淡漠的女人,可惜别的人,身份低微如履薄冰,就算看在眼里,也不敢学人家作死。免得真激怒皇帝,没准就一辈子冷宫了。

易总宪的女儿,毕竟是与众不同的,再怎样,身后还有整个儒门撑腰,就算北辰元凰冷淡她,估计也冷不了多久吧。

内务府副总管陆青后来去请示即墨忧,问长秋殿的地龙还要不要去铺,即墨忧冷笑道:“陆总管何必自讨没趣呢?咱们那位长秋君不愧是儒门总宪教出来的女儿,一身正直两袖清风。若是受了这特权,岂不辱没家门?你们就算去了,也得给人撵出来。那位再怎样也是柔弱女子,撵你出门还得费力,索性不要添麻烦给她了。”

陆青赔笑道:“娘娘向来能洞察人心,只是,下官之前听说这事情是陛下在长秋殿承诺长秋君的,之后陛下忘了便罢了,若是再想起来,下官的脑袋怕是放不稳当了。”

即墨忧道:“怕什么,听本宫吩咐,日后在陛下面前,本宫自然会为你担待,难道你是怕本宫担待不起?”

陆青忙磕头道:“那自然是不敢的,下官一向仰赖娘娘照应,娘娘既然如此说了,下官照办便是。”

陆青跟着即墨忧办事,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倒不是存心趋炎附势。只是内廷眼下既然以即墨忧为首,他身为内务府副总管,说白了就是给内廷办事的人,就算自持身份,好歹也是从一品的内廷官员,也不得不与即墨忧打好关系。

身为奴才的人,心性再高,姿态也得低到尘埃里,相处这么久,还是觉得,即墨忧这人阴阳怪气喜怒无常,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子。

即便如此,地位悬殊也是事实。他也只能小心翼翼听吩咐办事。再怎样,即墨忧也比那位长秋君强吧。想想易总宪在御史台的时候,上上下下都容不下半分差错。御史台那边叫苦连天。后来易大人高升进了内阁,就轮到内阁哭天抢地了。

长秋君当时在内务府查账的时候,也是同样一板一眼的作风,半分差错都不放过,若是要与这样的人相处,那还不如在即墨忧手底下战战兢兢凑合着过吧。

倒是都说那位慕容妃人好来着,一向随和,待人都客客气气,就算底下人犯了错,也都能设法周全。同样是正妃,和即墨妃却是天差地别的人品。但久居宫闱的人心里也有数,后宫这地方,肮脏程度仅次于朝堂,像慕容妃那样心性单纯的人,终究是管不好的。

往年十一月左右的时候,佛门惯例是要来一些德高望重的僧人做法会朝贺的。为了回礼,北辰元凰也会令内廷中人手抄一些佛经在天启诸寺庙供奉着,为皇室中人祈福。

这也是万般荣耀的事情,内廷之中,无论后妃还是宫女,入了十一月,都会开始抄写经书,以盼能被帝王选中。

许是为了借机缓和关系的缘故,北辰元凰特意命人将经卷与笔墨纸砚送到长秋殿,说是他们易家人的字写的好,人人都练书法,因此就请君书多抄写几卷,供奉佛前,也能显出皇室的诚意来。又说日后难免君书也会有小皇子或小公主,多为儿女积福也是好的。

岂料东西却被原封不动的退了回去。下午的时候,柏舜去了即墨忧的白花馆,绘声绘色的将那位的答复说了一遍。

君书说,北隅皇朝以儒道并行治国。佛法与政务无关,不过是客套应付佛门中人而已。她是儒门出身,不必为这些客套亲自抄经。有那时间,不如静心研究法典,为帝王分忧才是。

柏舜冷笑道:“咱们这位长秋君还真是有趣,说什么分忧呢?用不着她分忧,只要别惹陛下生气就够了。”

即墨忧一边喝茶一边道:“从前抄出来的经书,一多半都是你的。长秋君的书法比起你又如何呢?”

柏舜低头道:“易总宪的书法名动天下,一纸万金,陛下时常说,就连他写的折子,也恨不能拿去裱了挂起来欣赏。长秋君自幼练字是都是易总宪亲自督促的,想来也不会差吧。”

“本宫倒记得,从前陛下让易总宪品评字帖,易总宪当面说咱们陛下的字华丽有余,过于潇洒,韵致便缺了几分。陛下居然也未曾生气,想来是真的对他的书法颇为欣赏了。”

柏舜一时间竟然没说话,她当然记得,当时还是易君书入宫之前,北辰元凰兴致颇高的将易辰召入宫中,不仅看了北辰元凰自己的帖子,连内廷诸妃的帖子也拿出来让他品鉴。当时便说内廷多是世家女子,从字,也能看出京中世家的门风。

自然没告诉他都是谁的字,那位大人品评书法的时候,几位内廷女眷也在里面听着。

第一张就是即墨忧抄的兰亭序。易辰看后便道这位后妃定然不是儒门中人,看着行笔,半分都不讲究,潦草之处宛如画符。想必是道门过来的。

当时北辰元凰便笑了,说道教中人,自然是只会画符的,也不必说她。

之后又换了慕容嫣然的簪花小楷。易辰说,工整清雅。颇为用心,但也就是写的工整罢了。算不上什么书法。

慕容嫣然倒是也没往心里去,她幼年坎坷,有几年是被当做女仆过来的。书法自然是荒废了。世家之人总要些门面,就算成年之后也练过几年字,最多也就写的看得过眼罢了。始终缺了几分灵性,被人这么说了,也不算冤。

内廷中人写字拿得出手的,也没几个,别看即墨忧那一笔字写的犹如鬼画符没人认识,但面上还算是挺不错的。

剩下的,便是皇甫明月与柏舜。

易辰说,皇甫明月那字,看来是下过功夫的,起笔行云流水,可惜落笔时,却有几分浮躁之意了,锋芒毕露之余,更见笔法不端,以致功亏一篑。底子是不错的,可惜练得不够多。

最后一幅是柏舜的,柏舜的字,北辰元凰向来也觉得不错,因此才放在压轴的位置,易辰看了许久,才问道:“这一位,是不是鸿胪寺卿柏青文大人的女儿?”

北辰元凰道:“易卿果真明察秋毫。只看字,便将来历猜得一清二楚了。”

易辰道:“柏大人的笔力较弱,却深得秀丽之趣。他的草书写的好,婉转缠绵,迤逦动人。可惜身为男子,便让人觉得有些过于柔媚了。从前总想着,柏大人这一笔字,是该传女儿的。但宛容这字,却像是怨念深重的样子,未免太过小家子气了。看来柏大人也是后继无人。”

都是同僚,这般品评别人家的女儿,是相当不客气了,但就书法而言,倒是颇为中肯,柏舜常年居于深宫,又不受宠,难免心中幽怨都放在了字上。不够大气便算了,抄些闺怨词,倒也别有意趣。

北辰元凰当时不在意,柏舜自己心中这怨恨,却是又深重了一层。

那个时候北辰元凰就故作随意的问易辰,“不知君书如今字练得怎样了?”

易辰道:“我家那么多孩子,也就这一个写的字勉强能看了,因此才敢入宫参上。只是这孩子在书道之上用心太多,别的事便糊涂些,日后还要请陛下多担待了。”

他年轻时曾经是太子太傅,帝师出身,因此同北辰元凰讲话也没多恭谨。说君书的字勉强能看,也就一竿子将她们这群人全打到不能看的地方了。

这种话说出来了,即墨忧与慕容嫣然倒无所谓,柏舜与皇甫明月这样在书道上下了不少功夫的人,便不由有些在意了。

原本还想趁着这次抄经的机会,见识见识传说中那能看的字是什么样儿。但现在看来,君书是没打算给他们机会了。

即墨忧道:“咱们陛下向来有容人的气度,那一位要是字真的写的好的话,就算再怎样得罪陛下,也抹不去这点好处吧。”

柏舜道:“那是没错,陛下向来看重聪明灵透的女子。单说书法这方面,我是没什么天赋了,就算一直勤勉练习,陛下也不会放在心上。”

即墨忧没说话,一边出神的想心事,一边慢慢饮茶。却听柏舜接着说道:“也不是臣妾一再僭越妄言。长秋君论门第论才能,都要比臣妾高出几分,因此地位越过臣妾也就罢了。但碧姬娘娘哪里又比娘娘强呢?就靠着太子生母的地位,在这内廷之中,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未免太过于嚣张了。”

即墨忧道:“碧姬的确功在社稷,她的事,本宫自有打算,宛容有这闲心,倒不如多帮陛下抄几卷经算了。你那字,虽然没有人家的能看,但人家不肯写,你也该上进些。”

“娘娘教训的是。”

“本宫累了,宛容若无事,也该回去休息了吧。”

“那臣妾就先告退了。”

柏舜一走,落梅便过来将几案上的点心与茶盏收走,迟疑间便对即墨忧说道:“娘娘,宛容一再挑拨,想挑起娘娘对碧姬的敌意,娘娘万不可冲动行事啊。”

即墨忧略笑笑,道:“你看我像是受人挑拨的人么?”

落梅沉默不语,她自然知道即墨忧向来精明,但她人在白花馆伺候着,又岂会察觉不到即墨忧背后所做的动作?因此才担心。

即墨忧道:“我若做什么,也是自己拿定主意才做的,与别人并无关系。她说什么,也改变不了我的心意。”

同理,就算落梅再说什么,她也不会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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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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