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北辰元凰,将几个孩子安顿下来之后。慕仙柔留了一会儿,是告诉她,今年初夏巡幸的日子已经定下来了,是五月二十。
先去建康天玄宫,之后还要再去北荒一趟,因此要她早作准备。
慕仙柔轻声道,“这一次先去江南,再往北荒,时日是久了些。因此陛下的意思,除了明成君上次说的,正在养胎的苏昭仪和病中的雪姬以外,打算将长秋君也留在宫内,以六庭馆馆主的身份,与外朝内阁以及钦天监共同理政。”
慕容嫣然不由吃了一惊,道:“我却未曾料到,陛下这样看重长秋君。只是算算年龄,她才十七吧,前朝臣子会不会有不满?”
慕仙柔道,“不至于的,一来有易总宪压着,二来,长秋君聪慧敏锐,年纪轻轻就可以凭借才能统领六庭馆,外朝中人没有不满的理由。”
接着又道,“还请明成君不必多心。内廷与外朝间的关系失衡多年,陛下扶持六庭馆,也是为了恢复昔日共同理政的局面。六庭馆毕竟只是教母身份,等到太子长大了,监国理政的权力还是要还给太子的。”
慕容嫣然笑笑,道,“我倒不是担心这个,君书也不是那样人。只是从前就听说过,政务方面,君书与陛下不谋而合的地方,反而比与易总宪之间多一些,因此担心他们两父女因此而失衡。”
慕仙柔笑道:“朝政是朝政,私情是私情。毕竟是父女么,就算当面吵到掀桌,私底下一样是相互关切的。明成君与大祭司之间不也是同样。”
那倒是真的,她那个哥哥,性格固执而又强硬,也就只有看似温和的慕容嫣然能让他让步了,血缘亲人,毕竟是与众不同的。
这个时候才想起来,原本是打算将安排内廷出行诸项事务的事情交给江明依的,这个时候才突然想到,江明依位分不过是更衣,根本就不能跟着去。
让一个不能随行的人安排事情,若是中途出现什么问题,找谁善后啊?
因此就同慕仙柔商量了一下,反正即墨忧就算禁足一百年,也未必会真正认真的反省自己犯下的错误,所以么,要么就提前解除她的禁足限制,让她来处理这些琐碎事务吧。
内廷之中,除了慕仙柔以外,最能拿得准北辰元凰心思的,恐怕就是即墨忧了。
慕仙柔应了下来,说是也不用去问长秋君了,她可以回头跟北辰元凰要个手谕,允即墨忧禁足反省期间,为公务来往内务府与白花馆之间。这样一来,就当是北辰元凰的意思算了,也免得慕容嫣然居中为难。
倒是江明依那边,得慕容嫣然自己去说了。
慕容嫣然应了下来。心里不由轻轻叹口气。
将江明依召到明成殿来,或者随随便便下一道手谕给她都可以。但慕容嫣然不愿意做这样的事情。
说好交给人家办的事情,临时又改了主意,就算对方地位低过她许多,也觉得必须亲自过去解释才够诚意。
况且明成殿里养着这样许多猫,生怕伤到人,也怕被别的人伤到。慕容嫣然向来是不喜欢让别人进明成殿的。
这样一来的话,又要去趟谨成殿了。
才被北辰元凰提醒过往各殿所走动的太过频繁了,现在却发现,哪怕不结党营私,就只是宫务上的事情,恐怕都避免不了来回跑。
宫里人看她的目光,想必也是冰冷犀利的。
总不能因为这些事情就不出门了。
慕仙柔走了之后,她又到宜安殿那边,见钟情还在同太子说话,两个孩子难得投缘,便对柳丽池道,“就让他们住在一起吧,女官们也好照顾一些。”
两个孩子在拼六合同春,她陪着坐了一会儿,见天色也渐渐有些晚了,便打算先去谨成殿一趟。
江明依所住的地方,原本是谨成殿的偏殿,如今苏华章不在,也用不着刻意通报。她自顾自的走进去,见江明依正在窗下弹琴,一回头看见她,被吓了一大跳。忙起身请安道,“臣妾不知明成君驾到,未曾出去迎驾,真是该死了。”
慕容嫣然忙扶起她道,“说什么呢,我不过是过来坐坐罢了,要处处讲规矩,反而不自在,你也知道,我不是那样人的。”
说着在殿内坐下,笑着问道,“弹什么曲子呢,从前都没有听过你弹琴,不介意的话,就弹一曲给我听听吧。”
江明依道,“微末技艺,怕是污了明成君的清听呢。”
话是这样说,却也未曾推辞。亲自为慕容嫣然奉茶之后,江明依坐在琴桌之前,抬手上弦,弹得竟然是酒狂。
是书生意气的曲子,在她手中,剔除了不得志的抑郁,风格上偏向疏狂洒脱一路,在深宫之中听到这样的琴声,不由觉得,连心情也疏朗了许多。
宫中会宴,向来都是碧女或者即墨忧弹琴的。那两位的琴艺也算是登峰造极了。但因为都是修道中人,难免将术法的修行放入琴声之中。空灵优美自不待说,只是,听久了便忍不住想,在那动人的音律之中,会否有术法化境的作用?
江明依是不懂术法的,弹琴的技巧也普通,只是将自身心情放进琴曲之中,听的时候,便似听到她在耳边低声倾诉。竟然还觉得挺不错的。
不由衷心赞道,“难怪宫里人没事都喜欢弹琴,的确是对调节心境颇有益处。”
江明依低声道,“明成君的笛声也是如同仙乐一般轻灵洒脱,臣妾在音律一道上,是远远不及明成君的。不敢班门弄斧。”
慕容嫣然笑道,“说什么呢,要是硬比的话,我同即墨妃,相差何止十万八千里。自己玩的东西,不必非要同她人轿高低了。今日过来,其实是有事要跟你说的。”
“是五月南巡的事情么?臣妾其实也早有预料了,之前听说过,以臣妾的身份应该是不能随行的。因此将宫内这边可以处理的事情都办妥当也写下来了,明成君若是想要让人接手,也方便一些。”
说着将之前写好的账册递了过来,慕容嫣然翻了一下,全部都是内廷宫妃随身须携带的各类物品,以及车辇帷幕的数量,规格等等。督促内务府筹备完毕的,都已经划好标记。剩下需要准备却未曾准备好的,也讲明交给什么人了,处处写的清楚。这样交给即墨忧的话,就可以省下不少功夫。
许多细节的事情,也想的十分周到,慕容嫣然将整本账册看了一遍,竟然也想不出什么需要补充的。
只得说道,“事情是这样没错,是我之前考虑不周,因此委屈你了。”
江明依道,“明成君这样说,臣妾可当不起,臣妾在宫里落魄已久,若非明成君扶持,哪有出头露面的机会,臣妾心里感激明成君,不知如何报答,做这些事情,又算得上什么呢?况且,臣妾因身份低微而不能随行,又不是明成君的错。”
慕容嫣然叹口气,将账册放在一边,道,“你上次小产到现在,也过了一年多了,身子恢复的怎样了呢?”
“倒是没什么事情了,只是,从前曾经被误诊为时疫,大概陛下心里也有些忌讳吧。自那之后,就几乎不曾来过臣妾这边了。”
其实也不是因为那个,北辰元凰原本就很忙,偶尔来一趟谨成殿,也是去看身为谨成殿主位的苏华章。与苏华章同住的桐月容与江明依,一个是承恩,一个是更衣,得不到侍寝的机会也是正常的。
慕容嫣然想了一想就道,“九月的时候,苏昭仪生完孩子就会回宫了。到那个时候怕是还要静养一些时日,谨成殿这边这样多人住着,可能也有些不便。你入宫也有七年多了,长秋君年纪轻轻,就几乎独揽宫中大权,有些时候,也会有思虑不周的情况。你若是愿意的话,过几日我问问她,不如让你搬到长秋殿那边,帮她做些事情吧。”
江明依惊讶的看了慕容嫣然一眼,低头道,“臣妾微末出身,有幸侍奉内廷,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明成君这般尊贵,还处处为臣妾考虑,连这些小事都想到,臣妾不知该如何感激。”
“何必谢我呢,宫里的事情,大家同心协力做好,为陛下省心就够了。对我而言也是同样。你回头跟在长秋君身边,能为她多考虑一些,帮衬着她,就算是帮我大忙了,我还该谢你呢。”
“明成君若有吩咐,臣妾万死不辞,定然会为明成君办得妥妥当当。”
慕容嫣然不由笑了笑。
听这话里的意思,是以为她要安插人在君书身边图谋不轨了。
在宫里,似乎不管做什么,都会被人往不好的方面揣测。
但她也懒得解释,只说道,“长秋君原本就辛苦,人又年轻,回头内廷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要是有什么麻烦的事情,你只要尽心竭力帮着她就好了。我只盼宫里别生什么事端,让陛下心烦就好。”
“臣妾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