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起来，慕容嫣然按着之前的习惯，先去东正殿看过太子，之后偏殿的伺候人过来请安，确认即墨忧也没什么事情。接着便更衣，换了全套礼服，等早朝罢了，接着去持中殿面圣去。
光明正大的理由，是去给即墨忧要怒沧琴去，实际上么，还是想见见北辰元凰。自从即墨忧退居明成殿之后，她倒是跟持中殿这边常来常往了。
她心里有数，知道北辰元凰这阵子心情不会好。碧女死了，即墨忧也不能再见他。从很久之前开始，他和后宫里的人就说不来。生性冷情又孤傲，自幼被太傅严苛的教导着，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不可因儿女情长而误国事。心里有什么事情，也只能一直压着，不可以告诉任何人。慕容嫣然心里觉得他可怜，就想多陪他说些话。
见了北辰元凰，先提起怒沧琴的事情，北辰元凰听说是即墨忧要用，也没多问什么，就让伺候人去殿内拿琴，琴台之上放着的那一张，却是纹丝不动。
见慕容嫣然一直盯着自己身后的琴，北辰元凰道：“这是紫凶十三弦，本来打算留给太子的，你若是喜欢，就也一起拿明成殿去吧。等太子长大一些再给他。”
慕容嫣然笑笑道，“那也得等陛下的琴弦换好再说啊，不然琴台搬空了，看着总觉得怪怪的。”
这个时候才发现，原来是误解了。本以为睹物思人惦记的是即墨忧，却未曾料到，竟然是碧女的琴。
若北辰元凰真心喜欢的是那一位，倒比喜欢即墨忧好很多了。
慕仙柔端了茶上了，北辰元凰便趁着喝茶的功夫，和慕容嫣然提起皇甫晴湘要入宫的事情。
慕容嫣然道：“臣妾昨儿个从这边走的时候，见到皇甫昭仪，已经知道了。”
北辰元凰道：“晴湘年岁虽小，但身份贵重，朕想给她嫔的地位。”
慕容嫣然差点被茶水呛到。
本来以为，最多也就昭仪了，居然是嫔，何止越过身为姑母的皇甫明月，连长秋君也在她之下了。这样一来，日后在宫里，年仅十五岁的皇甫晴湘地位上就仅次于慕容嫣然，这后宫还能管么？
她面上不动声色道：“这些事，陛下若是决定了，臣妾也不便多说。”
北辰元凰笑笑，道：“你是不是觉得，这样一来，往后后宫必然难以约束？”
慕容嫣然皱着眉道：“麻烦是麻烦，不过，也只能我们自己想办法了，不敢给陛下添乱。”
北辰元凰道，“你也就是太乖，不肯跟朕提什么要求，不过，朕也已经想过了，后宫这么些年，除了意外变故以外，也没有给妃嫔晋过位分，绿玉轩那边，墨雪的册封也没有办，再加上晴湘入宫，不如给别的后妃也晋些位分，一起办册封大典吧。”
以正四品嫔的地位给皇甫晴湘恩宠，又借着大封六宫的机会，不让她一枝独秀。自然不是因为这十五岁的女孩子有什么值得劳心的，归根结底，考虑的还是对前朝的影响。
慕容嫣然想了想，道：“苏姬去年因小产晋了位分，但说起来，以她父亲的地位，不应仅止于此，不如再晋一级给她个昭仪的印玺。长秋君入宫也近一年了，即墨忧糟贬斥，柏舜又被逐出宫，臣妾驽钝，因此将她们两位从前做的功夫都分担给长秋君了，一来劳苦功高，二来么，长秋君父亲官阶高过皇甫政，她的年纪也比皇甫晴湘大一些，晋两级到正妃吧，至于皇甫昭仪，既然是姑母，地位高过晴湘是理所应当的，还是让她做正妃吧。”
说得都是公道话，北辰元凰笑道：“你说的虽有道理，但这样一来，长秋君与皇甫昭仪都是正妃地位，与你平起平坐，朕还是想要让你管束六宫，这样岂不不便？”
慕容嫣然苦着脸道：“臣妾再厚颜无耻，也不敢自己要位分，无外乎看陛下的意思罢了。”
她已经是正妃，往上一级，无外乎是做慕容贵妃，名份里多一字少一字，真心不觉得有什么差别。明妃，德妃，权妃三贵妃位置虽然空悬，也向来有慕容家女眷的位置，但算算年龄，她还真没到。世家贵族出身的女子，差不多都是熬到三十岁之后才入正一品三贵妃之列。若像北辰元凰生母那样，二十几岁坐到权妃位置，必然要被前朝斥为妖孽。
她并不想太过引人注目。
北辰元凰略想片刻，道：“绿玉轩的墨雪，是我从前答应过阿碧，要给她名分，让她照料净儿。她也没有姓氏，封别的地位，反而不好称呼，就直接封做雪姬吧，地方也不用挪了，让她接着住在绿玉轩。至于你，晋一级也没什么意思，你就还是做你的正妃吧，朕加封你为御殿明成君。这样一来，她们的地位无论如何也不会越过你了。”
以殿所之名封君，也就意味着无论犯下何等过错，人不离殿，不会遭到贬斥。而加封御殿，则有随时行走御前无须通报的特权。御殿之位，虽非中宫，却与中宫权力几乎相等，只是屈居中宫之下罢了，如今北隅皇朝没有中宫，她被册封为御殿明成君，基本上就可以代行中宫职责了。
慕容嫣然敛衽叩首谢恩之后，因之前提起墨雪的话，又想起身死北荒的碧女，便道：“碧姬人虽然已经不在了，但毕竟是太子生母，再加上出身高贵，不如追封她为中宫吧。”
北辰元凰已经年过三十，后宫却始终无主，总让人心中觉得有些不安定。
北辰元凰面色微变了一下，道：“不必了，朕此生不册中宫。至于追封阿碧一事，等到太子长大之后，让他自己办吧。终究是要委屈你的。”
的确是这样，慕容嫣然有太子养母的身份。若是北辰元凰追封碧女为中宫，待到太子登基之时，便可以孝道之名，将身为养母的慕容嫣然亦尊为中宫太后。但若北辰元凰不封碧女，那太子就只能追封生母了。
毕竟说起孝道，还是生母为先。这样一来，后位虽然虚悬，但却只为碧女一人而留。
北辰元凰大概是真的将她看得很重吧。
她与北辰元凰少年夫妻，身为第一个妻子，却未能拿到应得的正妻名份。伴驾多年，最终依然不是他心中最重之人。一次次告诫自己淡泊名利，不可妒恨。但心里的失落，却是怎样也无法轻易抹消。
北辰元凰接着道：“朕知道你也不在乎这些，你好好教养太子，以后他长大了，自然会回报于你你。朕如今封你为御殿，三贵妃中，明妃的位置也为你留着，等你到了年龄就正式册封，德妃权妃的位置，就留给死后追封的人了，朕这一朝，不会让任何人在后宫越过你的位置。”
慕容嫣然再度叩首道：“臣妾惶恐，谢陛下厚爱。”
北辰元凰道：“也不完全是为你，以后你就是太子的母亲了，只有给你权力，才能更好的保护太子，你与世无争多年，却一直将自己保护的很好。朕看重你这样的才能，才将太子交给你。你决不能让朕失望。”
对北辰元凰而言，碧女留下的太子就是他的命。是他最为珍视的孩子。若太子再有闪失，九泉之下，他怕自己都无颜再见碧女。
北荒一役过后，他始终心存愧疚。这些日子夜半睡不着的时候，时不时信步走到绿玉轩，叩门欲进的时候，才想起，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心里是真的难过，却无法对任何人说起。
慕容嫣然低声道：“臣妾明白。”
这一刻慕容嫣然才觉得，她与北辰元凰，毕竟还是血脉相连的家人。因此才肯能将这样重要的事情托付给她。
她决定不再去猜测北辰元凰心中最为珍视的人是谁了。何苦来着，帝王的心，原本就是秘密，知道太多，对自己也从来没有好处。今日商定册封后宫的事情，过几日，礼部呈文批复下来，所有人都会知道，她将成为锦宫之中最为尊贵之人。往后日子，风霜刀剑，也只能抱着小太子一起熬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