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她们低声议论的时候，女官来报，说北辰元凰御驾到了。
正好是在北辰元凰御辇抵达凤仪阁之前，皇甫晴湘从容不迫的踏了进来。
慕容嫣然在心底微微冷笑了一下。
故意拖到这个时辰，分明是怕受到别人的质问。这屋里这样多宫妃，一大半都比皇甫晴湘地位高。她特意躲到现在才出来，就是要让别人处于被动的境地。
不过是小伎俩，但用出来的时候，倒是真挺有效的。
没空跟她多计较了，慕容嫣然带领诸妃上前跪拜迎驾，入内之后，她将主座让了出来，自己果断坐到了右侧首位。
凤仪阁主位，帝座之侧是中宫凤座。至今虚悬。尽管这些年，慕容嫣然，即墨忧，碧女甚至君书都曾经蒙北辰元凰赐座身畔。但此时此地，众目睽睽之下，她真不觉得自己有坐在凤座上的资格。
身为宫里人，飞扬跋扈是没有用的，要想活得安稳，最重要，便是得懂分寸，知进退。
太过年轻的人，是不在意这些的。
众人纷纷按着地位坐下，唯有皇甫晴湘站在大殿正中一动不动。
慕容嫣然低声吩咐伺候人奉茶，偌大的殿所，北辰元凰不开口，就是鸦雀无声。
北辰元凰从容不迫的喝茶，也不知隔了多久，皇甫晴湘终于按捺不住，轻声道，“陛下，晴湘有要事想要上奏。”
北辰元凰略笑笑，道，“先坐下吧。”
她从前因为犯错，在宫灯帷那边曾经被晾过一次。知道这位帝王真发起脾气的时候也不是好惹的。
上一次，是因失手将太子扔进青阴川而受罚，那是大错。对比之下，御前失礼，擅闯持中殿，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北辰元凰将茶盏放下，含笑道，“这阵子前朝政务繁忙，没怎么到后宫来，也不知诸位爱妃近来如何？除了皇甫嫔以外，别的爱妃还有事要上奏么？”
难得北辰元凰人来后宫，论身份地位，原本也轮不到她第一个说话。
慕容嫣然轻声笑笑，道，“如今内廷这边，六庭馆的事情是长秋君与悦承恩负责，太阴殿则是皇甫妃照管着，正经事，也就问她们三位了，我是个闲散的人，也没什么好说。”
易君书将六庭馆的事情拣要紧的说了几句，皇甫明月又把太阴殿近期的研究成果报了上来。之后到悦伶伊，她处理的事情，都是繁杂的小事，但却跟持中殿牵涉最多，说的就有些多了。北辰元凰也是意料之外的耐心，一来二去，询问许多。眼见着时辰过去，伺候人上来换过两次茶，皇甫晴湘突然又上前跪下，道：“陛下，臣妾所奏，事关重大，请陛下听臣妾一言。”
就这么突然冲出来，倒是吓人一跳。悦伶伊地位毕竟低于皇甫晴湘。被她当场打断话头。当时便觉得不怎么好继续说下去了。
北辰元凰面色略微透出几分不悦，尚未发作，皇甫明月却轻声道，“陛下，晴湘这几日心里一直放着事情，我这个做姑母的也十分担心。为小辈这些事情，给陛下添麻烦，臣妾亦是惭愧万分。但，还是请陛下给她个说话的机会吧。”
推得倒干净。
慕容嫣然漠然的看了眼窗外，轻声道，“让她说吧，也不知是宫里哪个委屈了皇甫嫔，非得要在陛下跟前讲，想来是信不过我们了。”
皇甫晴湘跪在原地道，“臣妾想与陛下单独一谈。”
北辰元凰沉默的看了她片刻，道，“有什么话，便在这里说吧。不能说于人前，朕也不愿去听。”
皇甫晴湘迟疑了片刻。
北辰元凰看向悦伶伊道：“伶伊，盐铁税政的事情，不如你之后同君书再商议一下，前朝的奏报，朕看也是不必改了……”
“陛下……”皇甫晴湘再度低呼，北辰元凰不耐的皱起了眉。
皇甫晴湘叩首道：“陛下，臣妾所说之事，与太子血脉相关，臣妾有证据，昔日碧姬久居长门宫的时候，曾与年轻男子频繁往来，长门宫的伺候人见过那个人……”
“污秽！”话音未落，慕容嫣然已经将手中茶盏狠狠掼在了她面前，碎片四溅，浅碧色的茶水溅在了皇甫晴湘白色的衣袍下摆。她惊了一跳，后退了两步。
慕容嫣然抬头看北辰元凰，见他面沉如冰，看不出半分情绪。
看来也是不顾一切了，皇甫晴湘不顾面前全是茶盏碎瓷，再度叩首道，“臣妾所言句句属实，请陛下查证。”
慕容嫣然豁然起身道，“陛下，太子血脉关乎皇室尊严，不容置疑。”
前朝的教训还在眼前。虽然碧女已死，不至于因被冤枉再自裁一次化身怨灵。但宫妃与他人有私情，原本就是皇室最为忌讳之事。轻易不可提起。
北辰元凰笑了笑，轻声问皇甫晴湘，“你见过太子么？”
皇甫晴湘愣了一下，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也不能算是没见过，只是，平日里太子只来往于书院和明成殿。她向来甚少去明成殿。若是有宫宴，太子坐在北辰元凰身边，她却在末座，同坐一两个时辰，连靠近太子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见是见过，但一年里只见那么一两面，连太子长什么模样，心里都有点模模糊糊的。
北辰元凰轻声吩咐道，“将太子带过来吧。”
“陛下……”慕容嫣然低声开口，但却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
她心里也是怕的，碧女留下这烂摊子，终于爆发在今日。
北辰元凰看她一眼，她就没勇气将剩下的话说出口。
在这件事里，她原本也有隐瞒。昔日她将重病的墨雪闷死在绣被之下，原本是期望这秘密会随着墨雪的死，被永久埋葬在墓穴之中。
此时想起当初情形，手脚还在发抖，若是再说下去，她也不肯定自己是否会露出破绽。
她只是觉得奇怪，到了此时此刻，北辰元凰面色依然镇定，半分怒意都看不出来。
就算身为皇者，他也是个男人，没有男人不会因妻子的背叛而震怒。况且，就算人已经不在，碧女依旧在他心中占据着重要位置。百年之后他的中宫之位是打算给碧女的，凤仪阁上空置的凤座，原本是为那个人而留。
她缓缓坐下，心乱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