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证明：我是个好姑娘。
熊珍妮第一次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刚过14岁，那时的她和顾生生，渐渐被环境推到了适合彼此的角色里。
一个跋扈毒舌，一个隐忍温和。两人在各自的世界里斗战恶龙，明明无辜英勇，汇聚到一起，却照应了彼此被世界烙下的千疮百孔。
究竟怎样才算是好姑娘呢？熊珍妮想了很久，她觉得自己的心是粉红的，可爱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人不喜欢她，眼神里写满了：我觉得你坏。
那时她渐渐听懂了世界的语言，她鼻头一酸，差点哭出来。
她在卜息的眼里看到过，那时的她尖酸刻薄，恶语中伤着毫无防备便要丢弃她的顾生生，卜息听到了看到了，他望向她时，眼里满了质问。
一个多月的时间过去了，当她带着两手的伤，再次和他同桌吃饭时，她抬眼，终于能在他的眼里看到包容接纳。
上帝证明，我是个好姑娘。熊珍妮不自觉又想到了这句话，忍不住鼻子泛酸。
“跟场记核对过了，差不多这两天，这边的拍摄就能结束了。”大圣跟卜息报备道。
“然后去哪拍？”卜息搁下筷子擦了擦嘴。
“庆城，一放暑假，剧组就陆续去那边准备了，已经布置的差不多了，等这边的戏一结束，咱们直接过去。”大圣吃着饭一边同步进度。
“好。”卜息点点头，又仔细一想，庆城？卜息再次望向大圣。
“你是明天结戏对吗？要不要等我们一天，到时候一起，刚刚好，我们送你回家。”大圣笑呵呵地对熊珍妮道。
“会不会给你们添麻烦啊？”熊珍妮小心翼翼望向卜息。
“没事的。”卜息摇摇头笑道：“这样也好，我们送你回去，生生也能放心。”
“嗯！”熊珍妮用力点点头，挠了挠脸笑道：“正好不知道怎么买票。”
“哎！”大圣叹了口气，又乐呵鼓励道：“不过说真的，你还是挺勇敢的，一个人拍完第二部戏。”
“哈哈哈哈，我只是不敢回去！”熊珍妮捂着嘴笑道：“我怕我妈揍我。”
“为什么？”卜息好奇问道。
“我是跟着顾生生偷偷跑出来的，没跟家里人讲，顾生生走后，我给我妈打过电话，她让我立刻回去，语气特别凶，我怂了。”熊珍妮依然两眼弯弯。
“她没跟你妈说明清楚吗？”大圣忍不住皱眉，看了卜息一眼，不得不咽下对顾生生的意见，接着道：“那你现在怎么敢回去了？”
“明天高考出成绩。”卜息喝了口茶，语气淡然。
“对。”熊珍妮点点头，望着卜息笑道：“顾生生会去北影读书吗？”
“不知道。”卜息垂下眼帘，听不清语气。
“还能这样啊？你这么多年，真的是守了个寂寞。”大圣拍了拍卜息的肩膀，一抬头，却见熊珍妮望着卜息的目光，认真而深沉。
可别！大圣心里一紧。
“你准备报考哪里啊？”大圣喝住熊珍妮。
“北影啊！”熊珍妮眨眨眼自然道：“表演系。”
卜息一听，反而乐了，高兴地拍了拍大圣的胳膊笑道：“否则你以为，顾生生为什么会带她来这儿，陪她拍戏。”
马后炮！大圣又仔细一想，后知后觉道：“表演专业，那你两是要同届啦？顾生生报的是导演专业吧？”
“对。”两人异口同声应道。
片刻愣神，两人抬头望向彼此，也分不清这是什么冥冥巧合。
卜息低下头避开目光，又拿起手机，起身要走。
“我去另一辆车上休息了。”卜息指了指后面的床叮嘱大圣道：“还是让熊珍妮在这儿休息，记得跟其他人说，别随便上来。”
“成。”大圣搁下筷子，送卜息出去。
两人出了房车，大圣才试探着问道：“你咋办啊？如果顾生生真出国念书的话。”
“不知道。”卜息叹了口气道：“不在身边真的不行，而且又有时差。”
“你是担心你们生疏了？”
“本来也不算很熟。”卜息轻笑道：“你别看她跟谁都亲呼呼的，你在美国呆久了就会发现，都这样，跟谁都热情，其实界限清晰。”
“她不是在庆城长大的吗？不是中国人吗？”
“是中国人，也有绿卡。她们家是中国的第一代移民，爷爷那辈就去了美国。母亲家的亲戚在庆城，所以是两国生长。”卜息淡淡道。
“哦，那她普通话还挺好的。”大圣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开始没话找话。
“她是在中国读的书。”卜息睨着大圣，玩味地笑道。
“管她呢。”大圣摆了摆手道：“反正你又不在乎。”
是这么说没错的，有什么好在乎的呢，只要是顾生生就好。
“那我进去休息了。”卜息说着一个人进了房车。
不知道从什么契机开始，两人默认了每天中午的短暂视频，卜息特意对着镜子整理好仪容，这才发出视频通话。
今天意外的响了一阵子顾生生才接，即使笑容明媚，卜息也看清了那双通红的眼睛。
“你怎么了？”卜息心里一紧。
“啊？哈哈哈哈，没什么呀。”顾生生撑着脑袋歪着头，又因为在镜头里看见了脖子上的抓伤，赶紧坐直了身子向后退了退。
“我看到了。”卜息皱着眉头，脸色微沉，其实心里猜到了是谁，又有些不敢相信。
“是吧，哈哈哈哈，过几天就好啦。”顾生生嬉笑着，向镜头里比了个茄子。
心里泛酸，可异地就是，连一个拥抱也给不了。徒留希望她开心的愿望。
“乐观哈！”卜息装模作样朝镜头比了个大拇指，本想逗逗顾生生，见她也跟着模仿，又忍不住笑场了。
“乖乖，你俩为什么吵架啊？”卜息嗔笑着，眼神渐渐认真，试探问道。
顾生生微愣，叶倩刚倾倒而出的难听的谩骂又湮没过来。
不承认，似有若无的，所有小孩都曾因想成为家长的骄傲，偷偷拼过命。所以否认到来时，才会那么催人心碎。
不想再回忆了，顾生生揉了揉耳朵，眨眼间，眼泪就掉下来了。
“东窗事发啊，雯姨辗转发现我来美国了，把珍妮一人丢在影视城，找了几个人终于要到我妈的联系方式，然后就……”顾生生抬手巧妙拭去泪渍，微仰着下巴，笑容支离破碎。
“什么叫一个人了，不是有我吗？”卜息立即反驳道。他终于理解了那些拜托，却因为做得不好，始终说不出什么话。
“嗯！所以我才敢来美国呀。”顾生生肯定地点点头，笑着，又忍不住偷偷叹息。
“我妈这么生气，应该也是挨了一顿臭骂。她之前都不知道我带熊珍妮去了影视城。”顾生生忍不住佩服顾勋的保密工作。
从小到大，许多事都是由顾勋为她解决的，那些伤害挡在墙外，顾生生便能自由而野蛮地生长，可叶倩就像一扇窗，风雪可推，那些伤害透过她泄进来，便见春天摧枯拉朽。
“你觉得她说的对是吗？”所以才这么伤心，自省着自责着。卜息隐隐感觉出来了，真正的伤害从来不是来源于皮肉。
顾生生静静地望着卜息，看了很久很久。那眼里似度过了一季春秋，藏着深深浅浅的囹圄与深陷。
“卜息，我妈说我是个bad girl。”许多肮脏的话都说不出口了。偏偏这句，最令她难受。
“上帝作证：我想做个好姑娘。”顾生生掐着自己的脸颊，眨了眨眼，不让泪落下。
世间为什么会有对错呢？虽然给别人添麻烦了，可即使是出于善念，也不能被原谅吗？顾生生知道自己愿意回世界以诗，可惜世界不可以。
如果按对错而论，可能就是坏女孩了吧。
“你别难过了，不是别人不理解，就变成了你的错……”卜息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淹熄在凿门声中。
“顾生生，你跟我说清楚，熊珍妮现在怎么样了？”门口的叶倩愤怒地喊道。
“我真的是要被你气死了！你怎么这么喜欢自作聪明呢？干预别人家庭，拐带小孩，你就该被抓去坐牢。”
“你怎么想的，她从小没自己一个人在外呆过，你还把她独自丢在影视城，你要是这么不负责任，我拜托你别出去祸害人了……”
卜息看到顾生生肩膀微颤，身体向后躲了躲，意识到还开着视频，她望向视频，又耸耸肩憨笑。
“对不起，那我先挂啦。”顾生生叉着腰状似无畏，可那微颦的眉头，已经宣告了一切。
“熊珍妮一切都好，她的第二部戏明天拍完，后天我们送她回家。——不麻烦，我们接下来都要在庆城拍戏！你放心。”卜息快速补充说明。
顾生生有些意外，微瞠目，还没来得及思考，门口的的拍门声又响起。
“你在里面干嘛？你别逼的我去找钥匙。顾生生，我当时可说了，你要是敢给我惹麻烦，你就完了，我没想到，你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带熊珍妮走，你……”
“对不起，我先挂了！祝你拍戏顺利！”顾生生收敛仓皇，朝镜头里挥了挥手，依然是笑着挂掉电话。
虽然没有听闻整个事件的始末，卜息也能想象到，在那个决策里，背负压力，极力淡定勇敢的顾生生，究竟镇压了多少暗潮汹涌。
卜息深叹了口气，心里煎熬，发躁地锤了枕头两下。
卜息突然想到了顾生生当初跟他说过的那句话：善意是在明知需要承担莫大的代价，也依然有坚持实践的勇敢。
所以，真正的善良，从来是一腔孤勇，没有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