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平安夜，熊珍妮都第一个冲过来给顾生生送苹果。
今年的平安夜也是，时隔2个月，顾生生终于再见到熊珍妮。
她站在九曲餐厅的露天阳台上，拎着香奈儿的限量包包，穿着一身prada最新款，屹立在烈烈风中，望着望方的天空，而整个城市就匍匐在她脚下。
熊珍妮最后还是成为了自己想成为的熊珍妮。
“傻不傻？冷不冷？”顾生生站到她身边，望了望脚下的城，深冬之际，高处不胜寒。
“冷，所以才不像梦。”熊珍妮笑了笑，将头发别到她身后，终于偏过头望向顾生生，眉眼柔情，满面春风醉桃花。
“生生，我面试上了王导的戏，他可是中国的文艺片代表导演啊，以前都只是在介绍里看到的大人物，如今竟然真能合作上……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成真了，我都有些不敢想。”熊珍妮瑟瑟发抖，却紧咬着牙。
“真好啊，若说在中国拍谁的电影一定能得奖，也就王导当仁不让了吧？不过他也是出了名的拖片王，边写边拍，一晃也许能三年，我准备休学进组了，你说，我能成影后吗？”
“我去面试的时候真的好紧张。导演问我会跳舞吗？我说我会广场舞，导演问我会演戏吗？我说我刚念大一，导演问我会什么，我想说我会读书，但是我不好意思开口，我就哭了。”
“其实我小时候还挺想学才艺的，我很羡慕像卜息这样的人家，有爸妈全心全意地培养他。——我现在算是看懂了一件事：家境不是孩子的起跑线，父母的眼界才是。”
顾生生静默地望着熊珍妮，见她像濒死的人回光返照精神地回忆，像病去如抽丝饮下良剂后渐渐打起精神。
“我真的羡慕。我越想越委屈，越哭越狠，导演安静地看着我哭，等我哭完了他才说，你哭早了，我都来不及说，还好我需要的也不是专业的人。——但是表演，得学会不哭。”
“生生，我以后都不想再哭了，如果一定要哭，我只流幸福的泪。我想要有人爱我，想要梦想成真，想要成为爸爸妈妈的骄傲。我真的不哭了。”熊珍妮说着勉强笑了笑。
顾生生只觉得眼眶发热，她轻呼了口气望向远方，久久不知道说些什么。
漫长的安静，静的人心里只剩深深悲观，熊珍妮望着顾生生，她真的很想听懂她的沉默。
最后的分别，她跟着李司走了，她们都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如今她带着胜者的姿态回来，可她却害怕，怕顾生生像叶雯唾弃那些半夜敲导演们的女孩那样，偷偷地唾弃自己。
“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熊珍妮委屈，她也别过头不肯看顾生生。
“你过的好不好？”顾生生望着熊珍妮，久久才能勉力掏出心里的担心：“有没有谈恋爱？”
“你是想问李司吗？”熊珍妮自嘲地笑了笑，满脸防备，又突然宣泄而出：“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他给的。他就是那样一人，我们两在一起了，在一起过。”
“他其实对我也挺好的。起风了，他会给我扣衣服，我饿了，他就爬起来拽着我去吃东西，他懂的好多啊，什么菜都能说上好与不好的地方……”
“那天他回来，头上还包着纱布，脸也有些淤青，不知道又是跟那个混蛋打架了。”熊珍妮一只手扣着手指，自嘲中坦诚。
“我问他怎么才回来，他说他不知道怎么面对我。其实没必要的，他喜欢上了别人也可以直说，我是真没想到他也会对我说谎。”熊珍妮说着摇了摇头“他本来很诚实的，他从来不会骗我，不说爱我。其实这是优点。”
顾生生现在算是明白了，熊珍妮喜欢李司。
所以分开不是解脱，分开会伤心。
顾生生望着熊珍妮，她低着头失魂落魄地望向芸芸灯火，那泪水渐渐渗出烫了眼框，她的睫毛轻颤，她狼狈地扯了扯嘴角望向天空。顾生生知道，她在想她心爱的人。
顾生生更不敢想象自己在这段感情里的存在，又让熊珍妮多伤心。
顾生生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坦白了，掐算时间，李司的伤应该是她和卜息导致的。那样的棒击下，李司和李茂的确是需要静养一阵子的。
李司也没有撒谎，他在病床上躺了两天，望着一片白色，安静地回忆，安静地反省自己的轻狂。他是怕了，怕顾生生，怕顾家，所以才不敢随便玩弄熊珍妮了。
在李茂的眼皮子底下老实地呆了一阵了，李司才得了机会回去见熊珍妮。可是见面有什么价值呢？见面就是为了分开。
“分开就分开吧，也没什么，我也认识了很多导演，也签了两部戏。他不欠我的。”熊珍妮说着摸着自己的肚子。
“我签了王导，我签了王导啊，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熊珍妮喃喃自语，她微歪了歪脑袋，那泪便流了下来，她悄悄抬手擦掉，轻声说了句：“风真大。”
“顾生生，你说天下有坏妈妈吗？有不爱自己的孩子的父母吗？”熊珍妮望着顾生生认真地问道。
“前几天雯姨给我打电话，我问了她一个问题：同样的年纪，一个是亿万富翁前程似锦，但三妻四妾，一个是身无长物志向高远，但全心全意，你要选哪个做女婿？”顾生生以为熊珍妮是想家了。
“她肯定拿体面的回你了。”熊珍妮嘲讽笑道，又偷偷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但是当时雯姨毫不犹豫回我，当然要全心全意的。”顾生生望着熊珍妮缓缓道：“珍妮，你还会有更好的未来，遇到一个与你两情相悦的人。”
熊珍妮突然很伤心，她努力换来的机会和梦想，到最后也不没有入顾生生的眼。
都只觉得她的牺牲蠢，都只会劝她回头，都只看得见脏。
就这样吧，那些她想抱着她倾诉的话，也都就算了吧。她捍卫不了任何东西，但是她不退缩，头破血流也要往前冲，说她下三滥也好，说她低俗烂物也罢，她梦想啊。
“拿着，祝你除夕夜平安，圣诞节快乐，来年顺遂幸福。”熊珍妮边说着胡乱将东西塞到顾生生的手里。
面对珍妮的粗暴，顾生生照单全收，她接过礼物后，又紧握住熊珍妮的手不放，珍妮伤心，珍妮失恋了，顾生生都知道。
“谢谢珍妮！”顾生生满脸温柔，将给珍妮准备的礼物轻轻地放到她手里，她伸手紧抱住她，在她耳边轻声道：“珍妮，我爱你。”
顾生生温柔的爱，反倒令熊珍妮倍感不堪和羞愧。
傻子！熊珍妮差点就哭了，她清楚自己对顾生生的背叛，她令她受辱，她令她遭受诽谤，她一直不敢来见顾生生，她倒希望顾生生能生气，可是她依然那么温和如水。
“顾生生，我也想当顾生生。”熊珍妮紧咬着嘴唇，自嘲地笑道。
从云端跌入泥潭是，只剩几朵红玫遮羞时也是，顾生生总是那么坚强不屈，温柔慷慨，好到令人相形见绌，忍不住厌烦。
不像熊珍妮，趋炎附势，向欲望低头，没有原则和底线。
“也许这就是笑话，每个人都想成为顾生生，可大多人都选择了做熊珍妮。”熊珍妮认命般感慨，又轻轻扯开顾生生，她不配这个拥抱。
顾生生听到这句话，非常的诧异。她深知自己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偏偏在熊珍妮眼里，却是那么的理想。
顾生生也是这一刻才突然意识到，也许每个人都受限于自己的眼界，总错觉别人是千挑万选，却忘了自己才是独一无二。
见熊珍妮要走，顾生生下意识抓住熊珍妮的衣袖，不敢松手。
“我们又有什么区别呢？我们都一样。”顾生生讨好地笑道。风太大了，吹的她的一句话支离破碎。
“不，我们不一样，你会用你的孩子，去换一个角色吗？你不会，因为你不要，你不要钱，不要富贵，你自尊自爱、洁身自好！”熊珍妮落下的泪里有这城市的光，明明是暖色，偏偏是悲剧。
熊珍妮曾以为，一个男人爱你，就是为你而喷张冲动。顾生生当时就曾纠正她：一个人爱你，不会想方设法地睡她，相反，他根本不会动你，他比你更怕你受伤。
熊珍妮不曾理解，直到她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望见头顶的光，是麻醉药注射进身体里的疼，突然让她了解了一些。
见顾生生满脸的惊慌失措，熊珍妮扯了扯嘴角，一点点拉回自己的手。
“这孩子不该来的。我要去拍戏了。”熊珍妮望着顾生生，如最初的她，单纯地笑了。
“顾生生，今日一别，后会无期。他日我登上顶峰，你不用来见我，也不用为我高兴。”熊珍妮说完潇洒转身，走了出去。
一转身，满脸都是泪。终究是将自己的人生过的更差了，还是真的换了一个更好的未来，熊珍妮也不知道。
声名狼藉也好，残花败柳也白，她朝着梦想去了。
“熊珍妮！我才不要离开你呢！”身后的顾生生终于反应过来，朝着熊珍妮大喊道：“熊珍妮，你听到了吗？你可别想甩掉我！我们顶峰相见。”
见到熊珍妮渐行渐远，大步离开，顾生生终于忍不住蹲下身抱着自己哭了起来。
她失去她的青春。
可是她却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