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呼声,质疑声,恐慌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刚刚还因为李轩那番话,而陷入死寂的紫宸殿,瞬间,变成了一个混乱的菜市场。
那些之前还眼观鼻,鼻观心的朝臣们,此刻,再也无法保持淡定,一个个脸色煞白,交头接耳,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与深深的恐惧。
而刚刚被李轩骂得跌坐在地,失魂落魄的御史大夫刘禀章,在听到这个消息的刹那,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
他的眼中,闪烁着一种病态的,疯狂的光芒!
他伸出颤抖的手指,死死地,指向李轩,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咆哮!
“是你!都是你!”
“李轩!是你!是你挑起了这场战争!”
“若不是你在望江城,肆意妄为,殴打楚岳太子,南楚又岂会背信弃义,悍然出兵?!”
“欧晟将军的死,青阳渡数万将士的血,都要算在你的头上!”
“你不是大周的储君!你是大周的罪人!是千古罪人!”
这一声声泣血的控诉,瞬间,为那些惊慌失措的官员们,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对!都是太子惹的祸!”
“若不是他,南境何至于此!”
“陛下!臣等恳请,将太子李轩,打入天牢,明正典刑!以慰欧将军在天之灵!以平南楚之怒火!”
“请陛下,严惩太子!”
一时间,群情激奋!
刚刚还被李轩压得抬不起头的文武百官,此刻,竟是同仇敌忾,将所有的矛头,都对准了李轩!
仿佛,只要杀了李轩,南楚的十万大军,便会自动退去。
只要杀了李轩,欧晟将军和那数万战死的将士,便能死而复生。
看着这荒诞而又可笑的一幕。
李轩,笑了。
他的笑声,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那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冰冷,与彻骨的失望。
“够了!”
一声蕴含着无上威严的暴喝,自龙椅之上传来!
是李承业!
他缓缓地,从龙椅之上,站了起来。
那股属于帝王的,恐怖的龙威,轰然席卷而出,瞬间,压下了殿内所有的嘈杂!
他冰冷的目光,缓缓扫过下方那一张张或激愤,或惶恐,或幸灾乐祸的脸,最终,落在了那个始终平静地,站在风暴中心的身影。
他的儿子,李轩。
这一刻,李承业的心中,前所未有的,清明。
他知道,他赌赢了。
南楚的突然发难,虽然让他震惊,但也彻底,将他从那个被动防守的局面中,解脱了出来。
更是将他的这个儿子,逼到了一个,不得不为他所用的,绝境!
“国难当头,尔等不思如何御敌,却在此,党同伐异,攻訐储君,成何体统!”
李承业的声音,冰冷如刀。
那些叫嚣得最凶的官员,瞬间噤若寒蝉,一个个低下了头,不敢再言。
李承业没有再理会他们。
他走下龙椅,一步一步,来到了李轩的面前。
他看着自己这个儿子,那苍白的脸色,那沾染着血迹的衣袍,那双布满了血丝,却依旧明亮得惊人的眼睛。
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轩儿,你怕吗?”
李轩抬起头,迎上自己父皇那双深邃如海的眸子,他缓缓地摇了摇头。
“儿臣,不怕。”
“好。”李承业点了点头,“那朕,再问你。”
“如今,南境危急,国门洞开,你,可愿为朕,为这大周,走一趟?”
话音落下。
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
他们都明白,皇帝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这是在给太子,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一个用他的命,去填补南境那个巨大窟窿的机会!
成了,他便是挽救大周于危难的英雄,之前所有的罪责,都将一笔勾销。
败了,那便是万劫不复,尸骨无存!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李轩的身上。
只见李轩,缓缓地,撩起了自己的衣袍。
他单膝跪地,对着李承业,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父皇!”
他的声音,沙哑,却又充满了决然!
“国难当头,匹夫有责!何况儿臣,身为大周储君!”
“儿臣,愿亲率十万大军,南下御敌!”
“不破南楚,誓不回还!”
“若此战功成,儿臣不要任何封赏,只求父皇,善待我母后,善待我东宫之人!”
“若此战……不幸兵败。”
李轩抬起头,那双赤红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疯狂的决绝!
“儿臣,愿以我项上人头,祭我大周亡魂!以我一身之血,染我大周战旗!”
“好!”
李承业看着跪在自己面前,那如同出鞘利剑般的儿子,眼中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神色。
他要的,就是这个态度!
他要的,就是这份,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决绝!
“传朕旨意!”李承业猛地转身,面向百官,声音,如洪钟大吕,响彻寰宇!
“册封太子李轩,为征南大元帅!总领京畿三大营,十万兵马,即刻开赴南境,抵御外敌!”
“另着司礼监掌印太监王贤,为监军,随军出征,代朕犒赏三军!”
“此战,若有畏敌不前者,临阵脱逃者!”
李承业的眼中,爆射出骇人的杀机!
“无论官职高低,无论皇亲国戚!”
“太子,皆可,先斩后奏!”
旨意一下,满朝皆惊!
谁也没想到,皇帝竟会给予太子如此之大的权力!
十万兵马!
先斩后奏!
这几乎是,将整个大周的半壁江山,都压在了这个年仅十八岁的太子身上!
然而,李轩的心,却在听到“王贤”这个名字的时候,猛地,沉了下去。
王贤,是父皇身边最信任的太监,是父皇安插在自己身边,最深的一根钉子。
他知道,这趟南境之行,真正的敌人,或许,从来都不是南楚那十万大军。
而是,来自身后的,那把最致命的……刀!
夜,御书房。
李承业负手而立,看着窗外那轮残月。
他的身后,王贤如同鬼魅般,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王贤。”
“奴才在。”
“此去南境,你知道,该怎么做吗?”李承业的声音,幽幽传来。
王贤的头,深深地,叩在了冰冷的金砖之上。
“奴才,明白。”
他的声音嘶哑而又阴冷。
“太子殿下,若胜,便是功高盖主,威胁陛下天威,当……剪其羽翼,削其锋芒。”
“若败……”
王贤顿了顿,声音,变得愈发阴狠。
“那便是……国之罪人,死不足惜。”
“届时,奴才,会亲自将殿下押解到京师定罪。”
李承业缓缓地,转过身,脸上,露出一抹满意的,却又无比残酷的笑容。
“很好。”
“去吧。”
“别让朕,失望。”
王贤再次重重叩首,然后悄无声息地,退入了黑暗之中。
御书房内,只剩下李承业一人。
他看着窗外那凄冷的月色,喃喃自语。
“轩儿,莫要怪父皇心狠。”
“生在帝王家,这,便是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