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灏允的到来,给这个家增添了四分完美,三分幸福,两分忙碌,还有一分焦虑。
沈蔓菁到最后因为破水时间太久,不得不转为剖腹产,受了两份罪。生产后她需要在医院住四天,等拆线了才能回家。
因床位紧张,她只能住在三人间里。每天婴儿的哭声此起彼伏,各家来照顾的人络绎不绝,小小的病房里总是站满了人。
她本没预料到这情况,想着婆婆曾经是护士,顺产完两天就能出院,商量了之后就没有提前请月嫂,这下只能跟婆婆一起照看小婴儿。
这可苦了两位母亲,早上曾雅芬送完甜甜上学,回家马不停蹄准备餐食送到医院,她这厢带孩子,让沈蔓菁好好睡一觉,补充营养。等四点左右她再匆忙回去接甜甜,带她到医院看弟弟,晚上八点再一起回家。剩下沈蔓菁一整晚独自照看小婴儿。好在承承挺乖,大部分时候都睡着,吃奶也不错,很少哭闹,是个省心的孩子。但无论再乖,他毕竟是个刚出生的小BB,身边离不开人看着。
就这样熬了两天,三个人都受不了。
先是曾雅芬接甜甜堵车迟了,教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看到奶奶就开始哭。到了医院吵吵闹闹的,她作业都没地方做。还被当做“小大人”帮忙扔弟弟的尿不湿等垃圾。晚饭也很简单,甜甜并不十分喜欢学校的午餐,每天就期待着晚上奶奶做的好吃的,这下子因为弟弟的到来,好吃的晚饭也没了。
之后是曾雅芬,她虽看着年轻,但毕竟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了,每天三地奔波数次,等晚上带甜甜回了家,还要做洗衣打扫做家务,简直就是提着一口气咬着牙再坚持。
然后是沈蔓菁,她产后本应得到充足的休息与睡眠,却得每晚强睁着眼睛看护孩子。只能在曾雅芬上午来的时候补觉。可白天的医院更是人多嘈杂,她带了耳塞也睡不安慰,整个人憔悴不堪,连带着奶水都少了。
旁边床要么是两家妈妈轮流,要么雇了月嫂整日陪护,对比之下沈蔓菁觉得自己好可怜。
第三天,曾雅芬带着甜甜刚走,隔壁床的外婆凑过来:“那是你妈?”
沈蔓菁点点头,又解释道:“是我婆婆。”
对方“哦”了声:“那你婆婆很不错啊。孩子你晚上一个人带啊?还是老公一会儿来?”
这床是当天过来的,除了外婆还有个月嫂。
沈蔓菁苦笑道:“我老公工作特别忙,下班都十一二点了,还在龙华,都过了探视时间,进不来了。”
其实第一天陈启东尝试过晚上陪床,无奈他一个大男人啥都不会,趴在沈蔓菁旁边睡着了,沈蔓菁也心疼他的辛苦,本计划他八点左右来接甜甜回家,不想他那天临时开会,最后11点才从公司离开。于是沈蔓菁和曾雅芬就不指望他了。
对方叹了口气:“你晚上一个人也太累了。”
她家产妇插了句:“我老公也一样,也不知道忙啥,指望不上。你还好,我看你婆婆人挺不错的,我婆婆就……”
她冷哼一声,不想被自己母亲瞪了一眼,讪讪地收了口没再说下去,转言道:“所以我早早请了月嫂,和我妈一起带,省的到时候生气。”
沈蔓菁尴尬地笑笑,此刻说自己婆婆好也不是,应和着吐槽也不是。好在另一个床位的妈妈接上了话,两人聊了起来。
那位外婆走到沈蔓菁身边帮她倒了杯水,看了看她床头的空位笑了笑,语气里带了讨好,低声道:“你这边晚上没别人,按规定一家只能有一个陪床的,月嫂刚来,我有点不放心,我能占一下你这个名额不?”
沈蔓菁一愣,心里本能地排斥,但她转念一想,空着也是空着,能帮别人一把又何乐而不为?于是答应了。
那位外婆十分高兴,立刻打开一个简易折叠床放在沈蔓菁床后面,到了半夜,她打起轻鼾,把小眯一下的沈蔓菁吵醒了。
承承哭起来,她手忙脚乱地侧身抱他喝母乳,牵动了缝针的地方,一阵撕裂的痛楚传来,她手一抖,差点把孩子掉到地上,也不知是惊吓还是疼痛,牵出一身冷汗。
她强忍着疼痛为孩子哺乳,等承承睡着,她躺在枕头上辗转反侧,只觉得切口处火辣辣的疼,她不敢看,又很害怕。
到了早晨医生查房,发现她缝口处发炎了。沈蔓菁听完眼睛都红了,强忍着眼泪。她此刻身心俱疲,然而身边一个人也没有,更感凄惶无助。
拿出手机想打给陈启东,心底有个声音问自己,有什么用呢?就算他能请假来陪你,又能做什么呢?
拿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她还是点击退出了显示“陈启东”的通讯录页面。
等曾雅芬提着保温桶来,从医生那里得知了她缝口发炎的情况,护士出身的她知道严重性,当下也苦恼起来。
她想隔壁床的月嫂打听能否帮忙找一位,可惜月嫂如今是抢手岗位,尤其金牌月嫂都要提前几个月跟保姆公司预定。那月嫂挺热心,只可惜打了几个电话都无果。
曾雅芬犯了难,眼下的情况,纵使沈蔓菁出院回家,他们两个人照顾两个孩子也是困难,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菁菁,你妈妈能来吗?”
其实沈蔓菁也有此意,到底还是自己妈在身边方便,她也能卸去坚强,撒撒娇示示弱,人手也倒得开。
沈蔓菁点点头,估摸着时间,给万颖打了个电话。
那边万颖跟沈丹青处的略有些不愉快,儿媳妇太强势,有关孩子的一切都亲力亲为,她帮点帮又被挑毛病,此刻也需要一个理由脱身。
“那我跟你哥商量一下。”万颖在电话那边也担忧女儿的情况:“只是你爸就不回来了,也指望不上他什么。”
她絮絮叨叨了一大堆沈国安不干活,干的活不如不干等抱怨的话,这些“事迹”沈蔓菁已听过很多遍,基本上万颖说前一句,她就能知道后面所有内容。
“妈,国际长途比较贵,咱们微信吧。”她心中为父亲不平,但嘴上不敢说,尴尬笑一笑后挂了电话。
不出半小时,万颖发来“订票吧”三个字,沈蔓菁开心的伤口都不疼了。她快速浏览机票页面,好在此时不是旺季,有不错的折扣,便给母亲定了次日的航班。这样一来,等她出院回家,母亲也就到了。
她正开心着,主任医生来看她,朝肚子上一压,沈蔓菁从里到外疼的眼泪都下来了。
之后的几天,在沈蔓菁与曾雅芬的双重压力下,陈启东不得不克服工作上的“困难”,每晚九点前来医院接走甜甜,次日送她去学校后再去上班。
这样曾雅芬腾出手来,每天只需要去一次学校。而沈蔓菁也主动提出叫医院餐厅的产妇餐来吃。
终于熬到出院,沈蔓菁带着愉悦的心情,以凯旋的姿态,提着婴儿摇篮登上了陈启东的车。
路上承承睁开眼,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的风景,露出了可爱的微笑。
“承承,那是大树,那是大楼……”沈蔓菁看着儿子可爱的模样,心里如灌满蜜糖,相信自己的孩子是全世界最聪明可爱的。
不料她没来由的“骄傲”被曾雅芬的话打消了。
“这才几天的孩子,眼睛看什么都是模糊的,你跟他说那些也听不懂啊。”她也是无意,语气中带了笑意,然而沈蔓菁听完,脸色却慢慢沉了下来。
曾雅芬已经提前把家里准备好,他们为了新生命的到来,提前买好了上下铺。曾雅芬自作主张,承承跟沈蔓菁睡主卧,让陈启东睡上铺,自己带甜甜睡下铺,等亲家母到了,跟着沈蔓菁一起住主卧。
躺在自家大床上,枕着熟悉的枕头,盖着熟悉的被子,闻着熟悉的家的香味,沈蔓菁全身都放松起来。
她洗漱了一番,给承承喂了母乳哄了孩子睡觉后,自己也进入了深沉的梦乡。
这是孕晚期以来,她睡得最舒服的一次。
次日中午万颖就到了,她睡了一下午勉强倒了时差后,开始加入“月子照顾团”。
沈蔓菁见到自己妈十分高兴,吃过晚饭,万颖帮着曾雅芬在厨房收拾,甜甜在房间里看ipad,承承睡得呼呼得,沈蔓菁终于找到了一丝坐月子的舒坦来。
到了九点多,万颖端了一碗汤进来,顺手关了门。沈蔓菁正在跟苏晓月聊天,见万颖一脸有话要说的表情,忙放下手机。
“坐月子不要看手机,不要眼睛了!”万颖把汤递给她:“快喝了。”
那是一碗猪蹄汤,白白的如同牛奶一般。沈蔓菁尝了一口皱皱眉:“妈,你没放盐。”
“放什么盐,你奶水不多,这是催乳的,不能搁盐。”万颖正色道,然后盯着沈蔓菁要她一口气喝完。
沈蔓菁无奈,小口喝着,万颖看了看睡着的承承,转头问沈蔓菁:“这睡觉是怎么安排的?”
沈蔓菁一愣,下午母亲是睡在曾雅芬那个房间,她便把曾雅芬的安排说了,不料万颖听完却皱了眉头。
“怎么啦?”沈蔓菁觉得婆婆的分配很合理。
“你婆婆这个人真聪明,就是想偷懒呗。”万颖撇撇嘴。
沈蔓菁一脸诧异,不明白婆婆跟陈启东带甜甜睡一间怎么就成偷懒了。
万颖见她不明白,“唉”了一声解释起来。
大意就是甜甜这么大了,晚上睡觉多省心,曾雅芬其实就跟以前一样。而照顾小婴儿的活儿,就落在她和沈蔓菁身上,小婴儿晚上要喝奶,换尿片,杂七杂八的事儿。
“到底心疼的是儿子。”万颖又撂下一句。
沈蔓菁听着心里不太舒服,让万颖来不就是为了有一个人帮忙照顾婴儿,家里一切在正规上。至于陈启东,他睡在那间屋子里最好,相互不打扰。
她以为母亲没搞明白情况,解释了几句,也不知是她没说清楚,还是哪里用词不当,万颖非但没有理解,反而更觉得曾雅芬是故意的了。
“那你说怎么安排好?”沈蔓菁不耐烦了。
“当然是我跟她带承承住那间,你和启东带甜甜住这间啦。”万颖说得理直气壮。
“可我半夜要喂奶啊。”沈蔓菁辩解道:“难道还来回走?”
“你这孩子,真是不懂我的苦心。我不是想让你好好休息?”万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
这个话令沈蔓菁不知从何处反驳,她纵使这样有道理,可道理又总有哪里说不过去。
“你去跟你婆婆说呗。”万颖把任务丢给女儿。
沈蔓菁听了一个头两个大,但从小到大,万颖在家里都是说一不二的性格,她如何敢跟母亲“抗衡”,于是应付地“嗯”了声,喝汤的头埋得更低了。
万颖催她赶紧喝完,好跟曾雅芬说,今晚就执行。
正巧承承醒了开始哼哼,万颖忙把外孙抱起来给他换尿不湿,一看是拉了,又打水来跟沈蔓菁一起给他洗屁股,忙活了半天。
期间陈启东回来了,进来打了个招呼,见他们忙碌也不知如何帮忙,手足无措地尴尬站了一会儿,默默地退出去了。
等她俩忙完,陈启东已经带着自己的铺盖到曾雅芬屋里睡了,沈蔓菁装模作样过去,没五分钟又回来,对万颖道:“妈,甜甜洗完澡已经睡了,启东也收拾好了,明天再说吧,甜甜过来不还得支个床。家里也没有,是不是还得买一个。”
她这其实是委婉地拒绝万颖的提议,不料万颖眼风一转,指着她窗下的贵妃沙发:“那个不是可以放平当个床?还买什么。”
沈蔓菁“哦”了声,心里平添了一分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