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晓月的朋友吧,麻烦你送她回来,现在孩子小,闺蜜们也不是非要当面见才能联系感情,有的是各种通讯工具。好了,时间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顾父朝沈蔓菁冷漠却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沈蔓菁饶是听那话心里颇不舒服,却也知道此刻她留在这里只有尴尬,又摄于顾父浑身散发出的威严,点了点头:“打扰了。”
沈蔓菁朝苏晓月摆摆手,对方没有看到,她悻悻地走出别墅大门,意外地发现孔清风站在围栏外,一脸担心。
“是什么事?我看还有警车。”孔清风看到沈蔓菁,立刻上前问道。
“希希不见了。”沈蔓菁叹了口气:“已经报警了。”
孔清风知道希希是苏晓月的命,更知道苏晓月这几年风光的背后其实并不好过。许多闺蜜间不能讲的事,跟蓝颜却可以倾吐。
他立刻也心焦起来,突然,他望向沈蔓菁:“那个电话,那个电话!”
沈蔓菁一愣,旋即反应过来。那个在他们吃小龙虾时打进来的177的号码,也许就是遇到希希的好心人。
她立刻返身回去,顾家门没锁,她也顾不上敲就推开进去了。
“你怎么又回来了?”顾秉杰眉头一皱,显出不满。
沈蔓菁才不理她,直奔跪坐在一边止不住眼泪的苏晓月。
“晓月,咱们吃饭时,那个打给你的陌生号码!”
苏晓月眼睛一亮,那号码不依不饶连打了三四个,一般中介电话可没这么耐心。
葛美瑶和顾秉杰也站起身,这是目前唯一的希望:“快打,快打!”
苏晓月颤抖着打回去,不料那边关机了。刚升起的希望又破灭了。
“谢谢,菁菁,你先回去休息吧。”苏晓月已经脱力,说话时已全无精神。
沈蔓菁很失望,点点头:“深圳治安很好的,别担心,希希一定没事的。”她不知说什么能安慰朋友,其实这个时候,无声胜有声,最好的安慰就是让她安静地待着,冷静下来。
沈蔓菁轻轻关上顾家的门,突然听到院子里有低低的哭声。
她疑惑地走过去,看到宸宸抱膝坐在台阶上抽泣。
今天家里兵荒马乱,住家的保姆也被带走了,没人注意到他。沈蔓菁生怕他再出什么事,反正也很晚了不着急这一刻回家,她索性蹲下身,轻声问道:“宸宸也是为弟弟走丢了伤心吗?”
她的声音温柔,就像苏晓月以前对宸宸说话那样。宸宸抬起头,脸上都是泪水。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他说着,又“哇哇”哭起来。
沈蔓菁此刻精神也被希希走丢的事紧绷,听宸宸的话,本能地感到他知道什么。
“宸宸,你是好孩子,如果你知道什么,一定要告诉大家。”沈蔓菁摸着宸宸的头:“你知道希希对舅妈他们家多么重要,想一想,如果你走丢了,你爸爸,舅妈他们是不是也要急疯了?刚刚我看你舅妈已经哭得快晕过去了。”
宸宸抿抿嘴,显出内心的犹疑来。
“宸宸喜欢希希吗?”沈蔓菁认定宸宸有线索。
宸宸摇摇头,又点点头:“他太小了,有时候觉得他很烦,但是也喜欢他叫我‘哥哥’。”
“宸宸,希希那么小,如果遇到坏人,想一想会多可怜?”沈蔓菁摇着头:“被拐去大山沟里,没饭吃没衣服穿。或者像大街上那些乞讨的孩子,没讨到钱就要被打,最惨的是故意弄残疾,比如砍掉手脚,挖掉眼睛,弄哑弄聋。”她刻意说的直白了些,心也随着自己的话抽紧。
千万千万不要有事啊!那些被卖去大山里的孩子,沿街乞讨的残疾人,哪一个不曾是父母手心里的宝贝?
宸宸眨着眼睛,他当然见过街上形容可怖的叫花子,也在东南亚国家看到车流中叫卖花束、擦车要饭的赤脚的儿童,每周日舅妈都会看《等着我》,每次都会落泪,他也觉得那些人很可怜。
可他从未想过要希希变成那样。
可爱的希希,总是奶声奶气跟在他后面叫着“哥哥,哥哥”,虽然流口水淌鼻涕,可是弟弟像舅妈,长得跟娃娃一样好看,从不跟自己抢什么,拿到新玩具也会给自己玩,得到糖果巧克力也会跟自己分享。当自己犯错被舅妈罚时,还会求情。
他想起上一次自己闯祸,舅妈轻轻在自己身上打了一下,结果希希不干了,走过去踢了舅妈一脚,还说:“不许打哥哥!”舅妈问他为什么,他说:“因为他是好哥哥。”
可他不是好哥哥,他故意弄丢了弟弟……
“宸宸,你知道希希去哪里了吗?”沈蔓菁柔声又问了一遍。
宸宸抿着的嘴终于开启,声音小小的:“我只知道他从二期那个门出去了,可能是去那边商场的超市。”
“那我们去跟舅妈他们说好不好?”沈蔓菁心中涌上希望,确定了大概的方向就好调摄像头找了。
宸宸畏缩地摇摇头:“我怕……”
“阿姨相信你不是故意的,舅妈他们那么爱你,也会相信你的。”沈蔓菁劝说着。
宸宸终于点了点头。
希希在清晨被找回来了。
他走进了背巷子,被收垃圾的清洁工大爷遇到,那个177的号码就是大爷的。希希只记得妈妈的手机,可苏晓月不接又拉黑了。他说不清自己家的地址,毕竟平时出门都是司机开车保姆妈妈陪同,没有体验过“人间疾苦”,而且因为害怕,他一个劲儿地哭。
大爷只好把他放在路边保洁人员休息的小屋里,打算干完活儿就带他去派出所,希希又累又困睡着了。他锁上门连忙去清垃圾,要赶在垃圾车来之气做完。他的手机是老旧的杂牌机,不一会儿就没电了,所以苏晓月再打时已经关机了。
有了宸宸提供的线索,民警调取了沿街的摄像头,很快就掌握了希希的行踪,只可惜那条小路没有摄像头。苏晓月从得知消息就去了小巷子,顾家也带了人一起寻找,无奈小巷连着错综复杂的城中村,排查起来颇有难度。
好在他们挨个询问有没有见到一个孩子时,一个清洁工走上前来。
最后,苏晓月在狭小的简易板房里看到了睡得呼呼的希希。
她一个健步上前要抱,被婆婆抢了个先。
“哎呦我的宝贝希希啊,总算找到你了啊!”葛美瑶抱着孙子亲来亲去,不愿放手。
“这位大叔,谢谢您。”顾秉杰此刻又恢复了彬彬之态:“我们想表示一下感谢,您看多少合适?”
大爷摇摇头手:“谢什么,谁都会这么做的。这么大点孩子一个人在路上多危险,你不知道那工地大卡车有多少,万一没看见……”他又摆摆手:“你们做家长的也要注意啊!谁家孩子不是眼珠子命根子,可别再走丢了。”
葛美瑶把希希往苏晓月怀里一塞,上前道:“一定要感谢的。”
大爷不好意思起来:“要真的想感谢,那……”他看了一眼葛美瑶。
顾秉杰看着大爷脚上破旧的球鞋,皲裂的双手,风吹日晒黑黢黢的皮肤,以及身上散发出的味道,再看一眼母亲手上的大钻戒、帝王绿翡翠手镯,这都是露富啊!对方会不会狮子大开口?
不料大爷搓搓手:“那你们给写个表扬信行不?我能得500块奖励。”
葛美瑶连连点头:“没问题,没问题!表扬信和锦旗都不少,我们也会表达心意的,您千万别拒绝。”她让顾秉杰记下大爷的单位和姓名,这才带着孩子走了。
后来,大爷不仅得到了表扬信和锦旗,还换了工作,到顾父一家分公司的仓库看门,工资是之前的两倍。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等苏晓月再跟沈蔓菁再见面时,已经是一个多月以后,他们坐在小区休闲廊里,不远处希希跟承承正在草地上开一辆电动玩具车,宸宸在一边向甜甜炫耀他的新JD球鞋。无奈甜甜不懂只说不好看啊。
苏晓月聊起那天的事还是充满了后怕,但也直言那天她第一次跟顾秉杰表达自己不满的内心是多么畅快。
“他心虚,那天我们终于把那块遮羞布扯掉了。我公婆知道我生宸宸时的事了,把他臭骂了一顿,我可真是太解气了。”苏晓月笑得格外灿烂:“现在他每天十点多就老老实实回家,但我看也是狗改不了吃屎,坚持不了多久的。”
她叹一口气:“然而我也发现,其实我婆婆早就知道那个女人的事,他俩好的时间比我知道的还久……”她摇摇头:“算了,我早就不对他报什么幻想,只要孩子好好的就行了。”
沈蔓菁望着她,姣好如少女的体貌被奢侈品包裹,指间一颗硕大的祖母绿戒指熠熠生辉,给白瓷一般的侧脸投下一点绿色的荧光。
那是多少人向往的金尊玉贵的生活,以为拥有了豪宅、名车、珠宝、名牌就拥有了幸福。可其实呢?眼前这只被束缚在镶金嵌玉的笼子里的金丝雀才知道,幸福是两情相悦、相濡以沫、共同奋斗。是两人心有灵犀的相视一笑,是深夜碰到对方的踏实安心,是分别时的殷殷牵挂,是小别重逢时的激动欣喜,是开心时有人分享,难过时有人安慰,生病时有人照顾。幸福也是吵架的怒目转为舒展,是冷战的沉默转为欢笑,是气得想要就地离婚时深夜里的担忧等候,是恨得想要杀了对方时还会顺手给对方倒一杯热水……
其实,幸福就是你惊艳我最美时的颠倒众生,也坦然我最丑时的吓煞旁人;你喜欢我开心时的恣意飞扬,也包容我暴躁时的任性癫狂;你爱慕我青春时的朝气勃勃,也接受我老迈的步履蹒跚。你能拥抱最差的我,就能拥有最好的我。
“那以后呢?”沈蔓菁还是问道:“你还那么年轻,日子总要充满希望。”
苏晓月摩挲着手上的戒指:“我多希望能向你们那样,有自己的工作和事业,用能力证明自己不需要别人也能活的很好。可我学历不高,没什么工作经验,这么多年甚至没有跟社会接触,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她的语气里全是深深的自卑,令人看着心疼。
“再说,他们也不可能让我去工作的。”苏晓月自嘲地笑笑:“我就是他们家最好的保姆。”
她的目光落在希希身上:“我如今唯一的依靠和指望就是希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