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茵听到这话后,思绪一下子变得渺远起来,就像是回到了扑蝶采花的少年时期。
在她记忆深处,那是个春光灿烂的日子,当时的威远侯还只是个守备,带着十五六岁的独子前来丞相府赴宴。
宴会之上,华守备因出身白衣,免不得被人嘲讽戏弄,年轻又憨直的华向更是被人套话,惹出了不少笑话。
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可有人就是存心想笑话他们,故意在他们眼前欺辱一个与他们同乡的家奴。
华向一时气不过,不顾华守备的劝阻就将那人按在地上狠狠打了一顿。
被打的那人是苏侯爷之子,至此后就与他们结了仇,当时气得七窍生烟,定要华向以死谢罪。
祝贞在宴席上看不下去了,就上前来将被众人摁住的华向拉了起来,又巧言为他解了围。
待风波平息,宴会安然继续后,祝贞特地和他嘱咐:“冲动最不可取。你就算不服气,也不该以这样的方式报复,否则会惹来对方更大的反噬。”
“我生气,不是因为他们羞辱我!”少年涨红了脸,不敢看祝贞的眼,声音却故意扬大了费力解释,“我是为我自己!如果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一个弱者受欺负而不搭救,我心中有愧,羞于苟活!”
他扬头壮言,一身傲骨,正气不可冒犯。
也就是这番话,让祝贞对这少年从此高看了两眼,不若有何事都会想他一份。
因为祝贞的缘故,华向又认识了夏子若。而祝贞则是通过华向认识了晏城。
时光弹指一挥间匆忙闪过,只余回响,一遍遍提醒着祝贞。
她看着眼前的人,见他明明一身晦暗之气,眉宇间却始终流动着一抹正意。眸中炽热,如同当年那个敢为任何人出头的少年。
突然联想到什么,杜茵轻声问:“你见过华小将军吗?”
耿修的呼吸停滞了片刻,张开的两臂在深秋的风力僵硬起来。
太久太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久到他听到后第一反应不是应下来,而是愣在原处。
“……他是将军,我是无名小卒,当然见不到。”
许久过后,面对祝贞探问的目光,耿修支撑不住,随意扯了个谎。
“可你的功夫这么高,不像只是无名小卒这么简单。”杜茵敏锐地捕捉到了事情的关键点,“你是从通州回来的,他出事的时侯也是在通州,你们真的会没见过吗?”
在外人的眼里,华向就是那时候死在了通州。
可杜茵却清晰的知道,事实并非所有人想的那样。
他当时也逃回来了,并在威远侯府整整修养了半个月来想对策应对前线的事。
若他真愿意只是在家中思考国事,说不定不会在后来死得那样凄惨。
可他偏偏放心不下祝贞,亲自潜入了太子府,又偷听见燕如君的密令,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将一切都告诉给了当时的祝贞。
可当时的祝贞并不领情。她眼里,只有高泽一人。
华向心急如焚,却也因此暴露,被那些人直接斩首在了太子府。
他一生嫉恶如仇,正气禀然,临了却换来了这般结局。可笑又可悲。
耿修听见祝贞的问话后,几乎只是一顿便说道:“可能我运气不好吧。”
听他将这一切都归类为运气使然,祝贞心情复杂。良久后,她抿唇:“你在应对那些老狐狸的时侯,用的也是这种话术?”
如果她是那些人,一定早就对他起疑了。接着就是将他彻底揭露,绝不会给他任何申辩的机会。
她真的难以想象,耿修是潜伏在太子府的暗卫。估计干的时间也不长吧?否则早就暴露了。
耿修刻意地移开了目光:“我不跟老狐狸打交道。”
上一世是如此,这一世也是如此。
两人在空中行了一段后,杜茵大着胆子朝下望去,这才发现就要到莲花村了,她小声问:“我们不会要停留在这吧?”
“这是你的家,你不敢?”
面对耿修的质问,杜茵苦笑:“哪里是我家,我还有得选?”
“这里安全。”耿修
耿修的声音始终是冷冰冰的,好像没有任何情感,刻意避开了她话里的意思,只一双发亮的眸子迅速观察周围情形。
“到了。”
耿修脚尖轻点落地,松开手后自顾自往前走。走了片刻,他才察觉有些不对劲,回头一看,便见杜茵停在了原处竟没动弹。
“真的要去吗?”杜茵咬着下唇问。
她对这个地方,几乎有着生理性的抗拒。
耿修却神色平常:“你只管在莲花村安心住下,不会有事。”
杜茵愣愣抬头看他,眼见着他要走了,忙一把拉住他袖子追问:“你就这么笃定?这里不管是人还是兽物,恐怕都不想让我活下去。”
她声音里含着苦味,如同在细咽一口浓黑汤药。
“有我在,你死不了。”
许是不忍,别过脸的时侯,耿修撂下这句话。他又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扯着杜茵的手,往莲花村后面而去。
很快,他带着杜茵在村尾处停下。
杜茵抬眼一看,便见一扇破门被风吹得呼呼作响,荒凉冷清。
“这是村尾……”杜茵看着那扇被风吹得来回晃荡的门,想起了被原主深埋在记忆深处的,关于莲花村的诡异传说。
那些故事大多光怪陆离,可信的不多,可笑的倒不少。
总结一句话就是:村尾闹鬼又有野兽出没,闲人勿进。
“你觉得我住在这里绝对安全?”杜茵摸了摸下巴,仰视耿修问,“但我怎么觉得我会先被鬼吓死?”
耿修只是沉默地看了她一眼,而后没头没脑来了句:“我会在这里教你武功。”
“在这?”杜茵担忧地皱起眉,“不好吧?万一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从莲花村到太子府,路程差了不是一点半点,耳目还多。他这样做,风险太大。
“我不可能被人发现。”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耿修直言道,“你应担心的,是你自己。”
言下之意,也是在怪罪她这次事情处理的不好,给那些人留下把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