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音一落下,何氏的头已经碰上了院子里栽种的一棵杏树上。
这杏树枝干也不粗,是回春堂开办之年种下的。何氏用的力气也小,临到额头触树之时就及时刹住了脚,最终只是在头上蹭破了点儿皮而已。
何氏多精明的人?她怎么可能会自己寻死?!这么做,只是想坐实回春堂“打人”的罪名,到时候好让卫兰清、杜茵遭殃而已。
杜老三见状,心中一动,立时照做。这下,夫妻俩头上都鼓起了个大包,还渗着血。
虽然他们都没用力,可为了让效果更逼真,这受伤了的额头血他们擦也不敢擦一下,就这么任由它淌下来。
何氏扶着晕乎乎的头,回头一看门外,正有百姓要挤过来看呢,应该没人注意到他们这是自己撞的!
她心中窃喜,还想继续坐在地上哭着喊冤,却见杜茵走了过来。
杜茵边走还边大声喊:“哎呀呀,何大娘!您这头是怎么回事?原来急着敲门就是因为受伤了呀,快快,卫大夫,快给他们看伤!”
杜茵这么莫名一喊,别说是杜老三夫妇了,就连卫兰清也愣住了,竟没反应过来她这是要干什么。
“卫大夫,求您给他们看看吧!好歹我和他们也是母子父女一场的……”杜茵说着就心疼地扑了过来,眼泪流了满脸,看起来好不凄楚可怜。
“滚!这就是你刚才打的!”何氏说着就要推她走。
可杜茵手上下了暗劲儿,束缚着她的动作。而这一切,背对着何氏的百姓们看不到,他们只看见杜茵正抱着满头满脸都是血的何氏哭得伤心。
“真惨呀,这两个人是怎么了能伤成这样?”
“估计是遇见仇家了吧!”
这里的百姓并没多少是认识杜老三夫妇的,所以都在根据自己眼前看到的画面进行猜测。
可人群里也有不少是从莲花村出来,来镇上采买东西的,他们基本上都认识杜老三夫妇和杜茵。
他们这会儿一见有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正抱着何氏哭得可怜,还说什么“母子父女一场”,一个个都愣在了原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杜茵?这是那个满脸长恶疮,比猪还胖的杜茵?!”
“不可能吧?她怎么变得这么多?”
“要不说回春堂的医术神呢?估计是卫大夫给她看得诊吧……”
没过一会儿,何氏怎么也想不到,众人的话题就从究竟谁打了谁上,转移到了卫大夫有什么灵丹妙药能让一个女子变美上了。
何氏赶紧大喊:“死杜茵!就是你刚才打我的!”
杜茵却掩口惊呼:“哎呀呀,你怎么还伤得糊涂了呀?!咱们回春堂今天可闭诊了一上午了,咱们的门一直关着,怎总不可能会把你们拽进来打一顿吧?”
何氏张着嘴还想辩解呢,杜茵就凄凄哀哀一叹气:“听见你们敲门,我们好心开门让你们进来看诊,你们怎么还这副态度呢?我就不说了,你们这样做,是要伤了卫大夫的心的!倘若卫大夫一气之下,再也不给乡亲们治病了,你们猜乡亲们会怎么办?”
“卫大夫是好大夫,不可能打人!”
“对!”
门外的百姓们站队快,很快就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何氏气得牙痒痒,正想爬起来在指着杜茵的鼻子好好骂一顿,跟百姓们说一说自己被打的过程呢,就见卫兰清突然迈着步子走了过来。
接着,卫兰清笑容温和有礼,一手拎着药箱在他们面前蹲下:“你这伤口需要及时处理,否则,流血不止,会有性命之虞。”
何氏的脸都被他这话给吓白了。她的确感觉到自己的脸上那股热流还在不同地流动着,头也越来越晕。该不会……她真要死了吧?!
卫兰清始终都在笑着,唇角的弧度都柔润得像被云层晕染的月光:“不要因为担心医药钱而不敢治病。我回春堂,从不是重视钱财而误人性命的地方。”
说着,卫兰清已经开始着手处理何氏的伤口了。
门外的百姓们一看这场面,一个个眼含热泪地夸赞起来:“卫大夫真是世上难得的仁医呐!”
“是啊,谁要敢说卫大夫心思不正,我第一个不同意!”
“算我一个!”
何氏听见这口风,就知道完了。他们这回不管说什么,恐怕外头的那群蠢人都不会相信了。
早知道这样,她就不来撞树了!这下可好,非但没有达成自己的目标,还给自己弄了一头伤来……
毕竟伤的是头部,万一真把自己弄出个好歹来,怎么办?何氏越想越后悔,她刚才就不应该这么冲动!
但感受到卫大夫的动作如此轻柔而小心后,何氏反倒放下心来。没事儿,白蹭这次治伤钱,他们也不亏!要知道,回春堂用的药品可都不一般。
接下来的何氏与杜老三,就在这种怅然若失地混沌与莫名而来的得意中,被处理包扎好了伤口,还被卫兰清贴心地找了个同村人,护送着回去了。
送走了讨人嫌的杜老三夫妇后,杜茵还是不敢大口松气,而是一脸忧心地看向卫兰清:“今天又连累你了。红叶她现在……”
卫兰清勾起唇,笑得有些勉强:“我相信以我的医术,可以救活她。只是我忍不住想,如果我当时没有把她赶走呢?”
如果红叶继续留在回春堂,不回沈家去,是不是就不会经受如此磨难了?所以她变成这样,是不是还有他的责任在里面呢?
“你是多聪慧的一个人,难道还不明白这个道理吗?”杜茵叹口气,仰脸朝他笑着,面上的酒窝恰到好处地陷下去,“真正有罪的人是沈老汉,而不是你。就算你把她留在了回春堂又如何?她只要一日脱离不了沈家,就一日不可能脱离危险。”
卫兰清摇头:“那我们这些人呢?明明不是不可以帮她的,哪怕只是把她……”
他像是在呓语般说出了半句,后来又想突然惊醒了般停住了话,抿唇叹口气出来。
他不是不明白这些道理,他只是开解不了他自己。
而在他背后听着的苏婆子,也垂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