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秋日的夜，两柄烛火在帐前“哔剥哔剥”疯狂地燃烧着，一如帐中的两道人影，于颠倒轻呢中热烈地你来我往。
淋漓的汗中，她的声音如传闻中的海妖歌声，在他耳边喘着气响起：“阿泽，前世，你……你定欠了我的，所以，所以今生，你得还……”
双目迷蒙中，欲念与血液同沸，高泽一遍遍地回应：“好，还你，我都还你！”
纱帐被风卷起，秋日微凉的风却吹不灭他们彼此眼中的热情，反助长了他们身体里的火。他们痴缠相拥，似永生都不会再相离。
同样的记忆，在高泽与杜茵的脑海中，被一同回忆起了。
高泽凤眸微动，凝视着杜茵用贝齿咬住的下唇。
她在害羞。祝贞害羞时，也爱咬唇。
几乎是下意识间的脱口而出，高泽艰难问：“她还同你说了什么？”
这个问话一出，即是表明，他信了。
杜茵松开咬着唇的贝齿，低低道：“没了。那个梦太短，奴婢……”
“她为什么不入孤的梦？！”高泽突然低吼一声，狭长的眼尾泛红，眼眸中血丝密布，“为什么她宁愿入你的梦，也不愿意入孤的梦？！”
杜茵刚抬起头想要解释，双肩却被他用大手紧紧箍住往后一按，脊背重重撞上了僵硬的墙壁。
她被迫抬头直视他的眼，却只能从那双满是暴怒与绝望的瞳孔里看见自己的倒影。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高泽。高泽在她的眼里，永远都是温柔的、体贴的，永远都是那样惹人爱慕的……而不是像现在这个，怒得如一头吼叫的困兽。
她怕，她怕这样陌生的高泽。
但高泽根本不顾她眼中的那丝害怕，还是紧盯着她的眸，抖着气息嘶哑问：“她还好吗？”
他说话间的气息喷到了杜茵的面上，杜茵的神情恍惚了下。
从前在纱帐内，他的气息也这样如呢喃般吐到她的肌肤之上，会惹起她源自身体深处的一抹爱恋与渴望。
但此刻的杜茵，只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她不知道为什么，即便感觉到眼前的高泽已经在渐渐冷静下来了，她还是怕，怕他离她太近。
她厌恶这样近的距离。
她也不住的回想起，她变成杜茵后，他对她的冷漠、厌恶、嫌弃。现在充斥在她脑海里的，早不是前世高泽对她说的那一句句道承诺，而是今生他的每一句锥心之语。
可眼前的高泽他不知道这一切，他痴痴地盯着杜茵的眼，看着她眼眸里朦胧的水汽，仿若看到了祝贞的魂魄。
她好像就是她。
不，明明就是她……
“祝贞。”高泽轻颤着，如同在呵护一个珍宝般，轻轻地叫出了这个名字。
几乎是被灵魂驱动着的反应，杜茵抬起了眼，一下和他的目光在炽热中交汇了。
她猛地意识到这样的不妥，又赶紧低下了头。
高泽却如疯魔般笑了，笑得本清朗的嗓音充满了癫狂的意味：“我知道，你是，你就是她！你瞒不过我。”
“殿下！”祝贞抬起手，用力抵住他的胸口，要将他往外推，一面又急又怒道，“我不是她！我是杜茵，是奴婢杜茵！”
高泽的眼中，在一瞬间闪过了一丝困惑。
但片刻后，他手里的力道更紧了，他紧捏着她脆弱的肩膀，似乎要将她的肩胛骨捏碎：“你不是说我欠了你的吗？所以我还，我什么都还给你，好不好？”
“那是太子妃娘娘不是我！”杜茵拼尽全力大吼一声，喘着粗气的时候，眸中冷冽的怒色也直冲冲对上了他的眼。
高泽看着这陌生的怒，陌生的厌恶，皱起了眉，眸中也在瞬间恢复了清醒。
他手上力道渐松，往后退了一步，沉着声音问：“你是谁？”
杜茵感觉到自己的肩膀没那么痛后，趁机一把将他推开，然后狠狠地怒瞪着他，如在瞪着一只林中恶兽：“我是杜茵。您要的祝贞，早已死了。”
“啪——”
她话音刚落，一记响亮的巴掌，就扇在了她的脸颊上。
疼痛如一道火，窜上了她的脸，也将她眸中的那团火扇灭了。
她清醒了，复又抬头看眼前的高泽，便见高泽已然恢复了寻常的神色，只眼中厉色不减：“贱奴，不配直呼她的名字。”
杜茵在心底冷笑。
如果她是贱奴，那祝贞，又是什么？
高泽，你真的认出我了吗？你不是，你不过是把自己臆想中的祝贞，强加在了我的身上。
你若认得我，就不会用那样的眼神看我，就不会用那么大的力气掐住我的肩膀。
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对待祝贞的吗？
你舍不得让她掉一根头发丝，舍不得让她受一点风吹雨打，就连在床帐之间，你也不忍径自开合，恐伤了她。
这些你都忘了。你唯一记得的，是祝贞爱你。
你却忘了自己该如何去爱祝贞。
饶是心中如是想，杜茵面上也未流露出一点波澜。她乖顺地低下了头，然后跪下磕头：“奴婢知罪。”
高泽退回原处，却觉得脚下莫名有些虚浮，眼前的一切都在变得混沌。他扶上自己的额头，手撑着一边的椅子，缓缓坐了上去。
闭上眼，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他才发觉自己竟突然失控了。这是这么些年以来，他唯一一次如此暴怒，而且是把这样暴怒的模样，流露给一个贱奴看。
捏着自己的拳让自己清醒了些许后，高泽睁眸看向跪在地上不动的杜茵，声音也恢复了原来的清朗，只是他故意拖长了尾音：“孤可以信你的话。但你也要记得太子妃对你的嘱托。”
“殿下放心，奴婢片刻不敢忘，定会用尽心力服侍好您的。”杜茵叩首道。
高泽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椅子扶手，他忽而道：“那你如何看待晏城、夏宁直他们对孤的行径？他们，从前可是祝贞、祝谦广的好友。你是要支持他们，还是要支持孤？”
杜茵搁在地上的额头，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凉意。
他这话，相当于是在问她在耿修及那些好友和他之间，她选择哪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