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的二等丫鬟一向傲气，但也没几个敢和他陈贵福作对。这个莲清，无非是仗着自己在太子跟前端过茶，送过水，所以心生傲气。
还是欠收拾！
陈贵福心底发着怒，面上还挂着和善的假笑：“既然是莲清姑娘的钱，那事情就明朗了。”
他斜着眼看红叶：“你们几个，都听见了？再瞎吆喝，一辈子都别想从这后院出去！”
红叶等人即刻噤了声，只敢小声抽泣。挨了一顿打，还白白失了攒了好几年的银子，怎能不气？可她们心里再气再急，也只能忍下。
关键莲清这贱人，竟然袒护死肥猪？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好处，在这里假慈悲！
看着红叶等人抽泣着恨恨离开，陈贵福也板着脸迈步往门外走去。
一旁发怔的阿年更是不知所措。莲清怎么会来帮她们？莫非是杜茵早有安排？
“等等。”
陈贵福一脚刚迈过门槛，莲清就冷声叫住他：“陈管家既然拿了钱，为何不把文书撕了？若哪日您忘了此事，又拿着文书来要钱，岂不是让杜茵无处喊冤？”
陈贵福的脚步顿住了。
他咬牙切齿，从齿缝里挤出一声笑：“莲清姑娘提醒的是，倒是我老陈疏忽了。”
他再次抽出文书，故意摆在莲清的面前，将其撕碎。
而莲清始终昂首。见他将碎纸扬手一撒，她便不顾众人猜度的目光，兀自出了门。其余的人见了，也只能跟着出去。
阿年松了口气，虚掩住门后小声问：“莲清姑娘怎么会帮咱们？”
杜茵从床上起来，恢复了神采，全然不见刚才的病弱模样：“不知道。我也没想到她会来。”
原本在杜茵的计划里，等红叶几人上来搜身时，她可以悄然将荷包原样系在她们腰间，反告她们诬陷，从而讹诈一笔。
现在，成为众矢之的的人反倒成了过来解围的莲清。这么做，莲清到底图什么？要知道，她与杜茵几乎没有任何交集。
而在祝贞的记忆里，莲清也只是一个耳熟的名字。前院的丫鬟众多，她自然记不住每一个。
想不出结果，杜茵也不愿为难自己。若是友，她自然不拒；若是敌，她亦不惧。
拿出剩下的六两银子，杜茵将其中的四两都放在了阿年的手心里。
阿年刚要拒绝，杜茵便堵住了她的话头：“多多少少，都是我的心意。你要是不接受，我就当是你不拿我当朋友了。”
阿年红着眼眶接下：“你受了这么多苦，好不容易弄来这么多钱，自己攒着不好吗？”
“单靠攒，钱是多不起来的。要想富，得赚。”杜茵伸了个懒腰，露出轻松的笑，满是横肉的脸也有了一丝活气，“你要真过意不去，就当这些银子是我给你的工钱吧。劳烦你这些日子照顾我了。”
阿年“噗嗤”一声，破涕为笑。
气了一夜没睡着的陈贵福怎么也没想到，昨天还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杜茵，今天就主动到厨房干活了。
看来昨天那副样子，是她装出来的！
陈贵福看着杜茵在厨房忙进忙出，心头怒火更大，恨不得一把将她拉过，摁进猪圈里喂猪。
但他转念一想，这次红叶等人吃了大亏，定不会放过她。对付这种废物，哪还用得着他亲自动手？
倒是那个莲清，成日里不知在傲气什么。找着机会了，他一定要好好教训她一顿！
“林姨这是要熬鱼汤吗？”
见林婆子正拎着一挑刚被扒了鳞的鲫鱼进来，杜茵随口问。
林婆子的两片眼皮子从上到下把肥头大耳的杜茵刷了一遍，心生厌恶，没好气道：“老老实实添你的柴！”
真不知道她一天天都吃了什么，比猪还能长膘！
杜茵却笑容不减，回身坐在了灶前的小凳上，心思活络起来。
起锅热油，兑水大火煮。林婆子惊讶的发现，今天的杜茵将火候把握得特别好。基本不用她多说，灶里的火就能在该旺的时候旺，该熄的时候熄。
莫非是大病一场，杜茵的脑子还变灵光了？
半个时辰后，林婆子掀开盖子正要把鱼汤盛出来，可她拿着铲子的手又顿住了。
每次她把鱼汤煮出来，鱼身上的皮都会破烂，品相极差。她掌勺也有五六年了，手艺不算差，可对付鱼皮还真没辙。
听说故去的太子妃在小厨房里煮的鱼汤，鱼皮就从不会破。太子以前总爱在小厨房里用饭，而不愿吃大厨房的饭菜，不是没有原因的。
林婆子正要下铲子，灶前坐着的人“哎”了一声。
她正欲翻白眼发作，杜茵却隔着氤氲水汽温声道：“这就要盛出来，鱼的品相可不好。”
“哼，是你掌勺还是我掌勺？长着一张尖嘴儿只会吃，这时候还教训起我来了！”
林婆子扯高上唇，语气恼怒，铲子已经伸进了锅里。
杜茵却不顾她快仰上天的鼻孔，沉声道：“滴两滴醋，再放几片陈皮，闷煮上一刻钟，我保管你这鱼汤鲜香无腥，鱼肉嫩滑爽口。而且，鱼皮完整。”
林婆子手里的铲子顿住了。
她打量着映在杜茵眼里的火光，心中微动：“你这是从哪听来的方子？”
“前院的人说的，”杜茵敛眸仰首，笑容憨厚，“我就是随口一说，林姨您也就随便听听。”
前院的人？林婆子抽回铲子，搁在了锅沿上。
说不定这方子就是从小厨房传出来的。虽说太子妃向来不肯把她做饭、绣花的技巧透露给旁人，但自她逝世后，难免有人嘴巴不严。
白气从汤面上升腾而起，烫得林婆子回过了神。她轻瞪了眼杜茵：“你要是记得对还好说，要是记错了……往后你都别想吃饭！”
杜茵缩着肩膀不住点头，将一张如盆大的脸放置在锅洞前，头也不敢抬。
林婆子手脚麻利地往锅里扔了三两片陈皮，倒了两滴醋，这才盖上盖，站边上抱臂等着。
半刻钟后，沿锅盖一圈的热浪底下，躁动着的香气急往人鼻里钻。
林婆子忙掀开锅盖，果见鱼汤煮得白稠如奶，不闻一丝腥气。轻翻肥鱼，更是皮肉相连，让人见了直咽口水。
想不到太子妃煮鱼汤的窍门，如此简单！林婆子暗叹，她若是早知道这些，恐怕还能早两年当上掌勺呢。
“前头差人来催了！林婆，你动作能不能快点儿？”红叶叉腰站在门口，朝里头扯嗓喊，“今天太子殿下可要留在燕妃娘娘那用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