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修突然觉得自己在杜茵面前很没面子。
她怎么连这个也猜得出来？
但没面子归没面子，耿修并不想骗她，所以很实诚地点头了：“是。”
杜茵的笑容不变，但眸子里浮上了一层若有似无的哀伤之色：“我现在也不知道，自己从前所认为的那个高泽，究竟与真实的高泽相差多少。”
“他也只能骗一骗你们这些无法时常走出去看一看的人。”
杜茵苦笑：“是啊。我们是井底之蛙，旁人让我们看到什么，我们才能看到什么，毫无自主之权。”
“以后，我会带你出去的。”耿修真挚地看着她的眼承诺，“如果你愿意，现在就可以。”
杜茵摇头：“这里的事情并没有解决。高泽是将来一定要做帝王的人，我必须把他掰回正轨。”
耿修心中隐隐不妙，试探地问：“在你心中，天下是高家的天下？”
“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杜茵平淡道，“皇权若是不稳，天下怎么会太平？最好的法子，就是让皇帝做一个好皇帝，不是吗？”
耿修沉默着没说话了。
杜茵这时候也明白，自己的观点在这方面与他有分歧。
“如果实在掰不回正轨，我会干脆替天行道。”
耿修的双眸亮了一下。
“但你也不必把你的想法告诉我。他是怎么样的人，须得我自己来辨别，须得我自己让我自己相信。”
耿修点头：“好。”
时辰差不多了，杜茵便让耿修重新藏到暗处去，自己则洗漱洗漱，往夏时院的卧房去。
料想现在的高泽也不会有不该的心思了。
就算有，杜茵也不怕。因为她知道，她身后有一个牢靠的后山在，他不会让她受到丝毫伤害的。
推开高泽的卧房，杜茵第一眼瞧见的便是高泽带着笑的脸。
“今日来的这么早？”
高泽他的笑浅浅淡淡，温温柔柔，恍惚间杜茵以为自己看到前世祝贞眼里的那个高泽。
但夏日里闷热的空气无处不昭示着这一切假得多么令人窒息。
杜茵也乐意陪着他假下去：“不早了，农家的鸡这个时候都打过好几次鸣了。”
她走过来，像往常那样照顾他。
高泽却笑着：“你难道都不问问孤伤得如何了吗？”
“殿下醒的这么早，还能和奴婢谈笑风生的，想必身体并无大碍，所以奴婢放心。”
“燕家人被我杀了的事，你也都知道了吗？”
高泽的声音还是和缓的，配合着杜茵为他穿衣的动作。
杜茵的手顿了一下，但也只一下，旋即就继续施展开：“现在知道了。”
“你难道不高兴吗？”高泽的唇边挂着苍白的笑，“刺杀孤的人，一定是燕家人，对不对？那除掉了他们，以后就再不会有人刺杀孤了，你不高兴吗？”
他这样，分明是在挣扎。
任是个傻子也该知道，凶器的来处不能决定嫌犯的身份。
杜茵知道，高泽也知道。
杜茵愿意用这样明显而拙劣的方式来让他解决这件事，高泽竟也愿意依着她的心愿来处理这件事。
高泽纯粹就是求一个杜茵对他的信任。
但杜茵这么做，就是在表明她已经不在乎他的信任与不信任了。
她还是这样任性。当她是祝贞时，也总爱与高泽这般看似无理取闹地任性。
所以高泽甘愿沉溺于其中。
“殿下能够安安全全的，奴婢当然高兴。”杜茵的声音不咸不淡。
为他最后束好发冠，杜茵疏离地退后两步，示意他可以去上早朝了。
高泽闭了闭眸，终是什么也未说，抬脚往外步去了。
朝堂之上，燕家全家被杀一案，被大理寺的人上报给了云清帝。
此等大案，牵涉众多，他们不敢随便拿主意。
而云清帝早已从眼线的口中得知，燕如君昨晚被高泽亲手所杀一事，所以对燕家一族的遭遇并不觉得奇怪。
高泽杀伐果决，很有他年轻时的做派。这一点云清帝是满意的。
所以他干脆就把调查燕家被灭口的案子，交给了高泽。
今年一年发生的事情太多，云清帝也不能一直所在后宫里不出来了，早朝断的次数少了许多。
所以众人也不敢有太多的要求，生怕再把自家皇帝给撵回后宫不肯出来了，此刻就对云清帝的决议毫无疑义。
要知道，那些人下手十分利落，几乎没有给燕家人留下任何一个活口。
燕家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了什么所谓的子孙后代，那自然就不会有人想要击鼓鸣冤了。
事实究竟如何，不还是凭着高泽自己来决断？
然而下午高泽去大理寺了一趟后，大理寺卿孟成就告诉了他一个旁人不知的秘密。
“殿下，今早我们的人去清点燕家尸首的时候，的确发现数量对上了。可就在几个时辰前，有人汇报，说……”
孟成犹犹豫豫，往后看了又看，确定无人在侧后才错过去更小声道：“燕家的那个燕烨，是假冒的！”
高泽凌厉的剑眉紧皱起来：“你是说，燕家有了漏网之鱼？”
孟成忙点头。
这件事之所以不敢在朝堂上提出来，原因也很简单。
一旦要让旁人知道了这件事，那燕家的事情就必须都得进行细查。那到时候，高泽是幕后真正主使的事一定瞒不住。
那样的话，他们就是在得罪自己未来的顶头上司。
所以孟成就干脆偷偷摸摸地告诉高泽，让高泽想办法去把燕烨给解决了，别让燕家有任何翻身复仇的机会。
高泽的确欣赏孟成的机敏，所以随口就承诺了句“日后提拔”，然后脚步不停地就往回走了。
孟成心中欣喜不已，捋着胡子心想只等云清帝一死，高泽即位，他离发达就不远了。
高泽三两步跨上了马车，却没急着回府，而是低声下令道：“去一趟周府。”
马车立马调转了方向，速度略急地到了周府门前。
周义方一见高泽竟难得亲自来了，心里咯噔一下，忙出去迎。
高泽睨了他一眼：“燕烨是不是被你们的人带走了？把他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