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问题,直说便是。医者仁心,在下虽不敢自称仁医,却也一直以此督促勉励自己,定会尽力效劳。”
一旁的阿风见自家主子卫兰清言辞恳切,知道他是不想给这妇人太多的心理负担,心中不由得更生了几分敬服。
上次主子对他说,命比世间任何东西都值钱,他本还不以为意,依然觉得人生来有贵贱之分,更有轻重之别。
可现在他见了主子对待丑杜茵与穷苦苏婆子的态度后,对这话有了更深的感悟。
主子身份不凡,本可享无边荣华,却甘愿深入乡野,为无数贫贱百姓治病。且他除了对权贵之人多有轻蔑之意外,对其他普通人都十分尊重。这怎么不是神医?
如此仁德自谦,实乃他该敬重一生的对象。想至此,阿风不由将脊背挺得更直了。
苏婆子却没有他这么多的心思。此刻,她正犹豫着该如何把在肠子里转了千百回的话说出口。
听了卫兰清温温和和的声音后,她猛吸一口气,下定决心:“大夫,能不能,给红叶开点儿避子的汤药。”
阿风倒吸了口气,却见卫兰清面色不变,就连笑也是自然的,也赶紧端正了自己的心态。
“可以,只是她现在的身体还支撑不住那么多药,明日醒来后再用也不迟。”
没想到卫兰清一点儿鄙夷的意思都没,苏婆子松了口气,点着头退回了红叶床边守着。
“你伤还好吧?”
飞在半空,杜茵担忧地看着他的胳膊,“反正也快到了,我走回去也没事。”
耿修憋着一口气,没说话。
杜茵试探地问:“是不是太疼了?”
耿修依然目视前方,黝黑的眸闪着晨曦的微芒。
收回自己看着他的目光,杜茵轻吐了下舌头。
然而正是这个动作,引得耿修多看了她一眼,接着杜茵就感觉他整个人似乎轻抖了下。
“不行还是下来吧!”杜茵急声道,“这也怪我,到底还是太重了。”
耿修皱着眉,本被他咬紧了的后槽牙稍有些松动,似乎想要启口。
她吐舌头的样子,太像祝贞了。
明明杜茵这张脸,和祝贞一点儿关系都搭不上,可不知道为什么,耿修刚刚看到她吐舌头的时侯,还是忍不住愣住了。
是神情太像。为扬起的两眉,亮晶晶的眸,还有吐舌时微抿起的唇。
想起那个已经在自己心头盘旋了好几日的疑问,耿修还真停了下来。
杜茵看他捉摸不透的神情,还当是他真因她太重而生气了。
耿修若真因为这个生气,杜茵当然不会心生怨怼,只会心怀愧疚。毕竟是她拉着人家出来的,结果还把人家的伤口弄成了这样,怎么说也该是她的错。
想到他胳膊上的伤,杜茵举棋不定,一个困扰她多日的问题再次浮上心头。
“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讶然地停住了话。
“你先说吧。”
杜茵伸手打了个请的手势。
她这状似谦让的样子,反让耿修觉得有些不舒服。
他毕竟是男子,没道理争着和一个女子抢话说。
“有什么话快说,别耽误我时间。”
耿修微扬了头,看起来有些……傲娇。
而杜茵更是从这丝傲娇里,嗅到了一丝瞧不起的意思,于是也失了兴致,不想败下风来:“没什么,天快亮了,你要是不说,咱们还是先走吧。”
耿修沉默了。看杜茵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他突然觉得也不急在这一时问了。
可同时,他也站着不动,似乎在等杜茵的行动。
看看已经在地平线上冒出尖儿来的太阳,再想想通往太子府的那条道儿还得走很久,杜茵深吸了口气,冲他笑道:“耿大哥,不如你用另只胳膊试试?日后,我必有重谢……”
“是要把钱袋子里所有银子都给我吗?我不需要。”耿修莫名其妙来了句。
杜茵懵了又懵,不知道他这是要闹哪出,“啊?”了一声。
耿修皱着的眉眼里闪过一丝不自然,直接伸右手拽住了杜茵的肩膀,不等她准备好就一跃而起。
先前他坚持用左臂,当然不是因为他存心自虐,而是他习惯在运轻功的时侯往右侧观察周围情况,这才把杜茵放在左侧,以防有碍他排查危险。
杜茵被这么猛地带起来,刚要惊呼,就被耿修喝止了:“你要不想被人发现我们在天上,就闭嘴。”
缩缩脖子,杜茵老实地垂下脑袋,不言不语。
耿修习惯性在落脚借力前侧首观察后方,冷不防看见她这副表情,心里突生了一股愉悦。
其实她胖归胖,还是有点可爱的。
特别是当她像祝贞的时侯。
想至此,耿修又有点后悔刚才没把那个问题问出口了。
然而低头一看,他才发现自己和杜茵两人已经到了太子府上方,只得暂忍下来,稳着速度缓缓停到了前院门口。
天已有些灰蒙蒙的亮了,杜茵这才看见趴在冰凉大石头上,瑟缩着睡了一夜的周良还没醒,不由得生了几分同情的意思。
她转过身,刚要道谢离开,耿修却先一步开口了:“你到底……”
“去把府里上上下下所有奴才都叫起来!”
陈贵福的声音突然从前院内穿了过来,惊得杜茵一个抖,来不及理会耿修想说什么,直接一个闪身躲到了前院小道上的石桌旁,装模作样拿出个帕子到处擦来擦去。
没一会儿,陈贵福就出现在了这条道上,在余光瞥见这肥胖身影的时侯,下意识停住脚,审问道:“你在这干什么?”
杜茵似是被这突如其来的问话惊了一下,见是陈贵福后才不好意思地将鬓角落下来的碎发挽到耳朵边:“奴婢手脚笨,就想早点儿起给主子们干活。”
陈贵福到没多想,毕竟他知道杜茵不可能是他要找的人。
但想起杜茵现在的身份,陈贵福心里还是有些不爽。她可是占了红叶的位儿,才有了这个谄媚现眼的机会。可如果留下来的是红叶,红叶未必能成为燕妃娘娘眼前的大红人吧?
“别净整些没用的小花招,”陈贵福意有所指地冷笑,“做好你分内的事就成了。”
接着,他就大步迈出了前院门,后头还跟着一溜串儿的小厮。
随着他的脚步,杜茵的目光也不自觉朝门外的方向移了过去,心跳明显加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