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我娘指着爷爷的裤裆,笑得花枝乱颤。
「见红了见红了!」
奶奶连忙上前查看,嘴里还一直嘟囔:「该不会是痔疮破了吧?大男人怎么可能见红。」
爷爷咬着后槽牙,满脸通红。
「我下面,裂了个口子。」
奶奶解裤腰带的手一滞,接着摸上了爷爷的肚子。
哪怕是隔着衣服,也能看出爷爷的肚子正在一点点鼓起。
奶奶吓得大叫,而我娘却笑着趴上去。
「我没骗你吧,真的怀上啦,还是对龙凤胎咧!」
爷爷直接吓晕过去,嘴唇发紫口吐白沫。
我娘乐颠颠把爷爷塞进被窝,「你看怀个孕给你高兴的,都高兴得睡着啦!」
奶奶吓傻了,跌跌撞撞跑去请香头。
香头就是神婆,我们村最厉害的香头,当数宋婆。
宋婆无父无母,无儿无女,却生来就能看香断事,占卜吉凶,谁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学的。
宋婆一摸我爹的肚子,就明白了。
「肚子里有鬼气!有鬼索命来了!」
奶奶急得跺脚,「怎么可能惹上鬼?我们一家都是善人,从来都没有做过丧良心的事啊!」
宋婆砸吧着旱烟,莫名笑了几声。
「我问你,求子渊你去过几次?」
奶奶一下子怔住,掰了掰手指头,扑通一声跪倒在宋婆脚底。
「大神仙!求求你救我家男人一命!」
宋婆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捻了捻手指头。
奶奶心领神会,咬牙从丝袜里掏出一大叠钱。
宋婆终于开了金口。
「你说实话,昨天晚上,你家男人和谁睡的觉?」
奶奶抬手指向我,又转头看了看我娘,拿不定主意。
我连忙摆手,「我没见红,不是我。」
奶奶指向我娘,嘴里骂道:「造孽啊!水性杨花,竟然勾搭上你公公!」
可我娘也摆摆手,「我今早上才回来,也不是我。」
宋婆瞪大了眼,接着就笑了。
「那就对喽!你家男人呀,被鬼看上啦!」
奶奶急得磕头,可宋婆又闭上眼,不肯说话。
没办法,奶奶掏空了箱底,把过年买面的钱都拿出来了,宋婆才给出一个办法。
每天喝八桶冰水,喝得肚子冰凉,等到小鬼受不了冻,自己就走啦。
奶奶恭恭敬敬把宋婆送出门,转头就给爷爷打水。
爷爷这时候也清醒了,看着比腰都粗的大桶,顿时犯了难。
「这法子一听就不靠谱,咱还是再找别人看看吧。」
奶奶摸了摸干瘪的口袋,骂骂咧咧。
「几千块钱换来的法子,怎么可能不靠谱?喝!」
6
两桶冰水下去,爷爷的肚子涨成了球。
奇怪的是,爷爷冻得打磕巴,可肚子却热得烫手。
喝的冰水越多,肚子就越烫。
见状不对,奶奶赶紧去请宋婆。
可宋婆规矩大,不睡到日上三竿,就是神仙请也不来。
爷爷躺在被窝里,生不如死。
我娘硬掰开爷爷的嘴,拎起桶就往里灌:「还有六桶水没喝完,快点喝呀爹!」
「你要是不喝,我就拿漏斗灌了。」
直到下午,宋婆才款款而来。
她一进屋子,就大叫不妙,拽住我奶奶就问:「你家是不是刚刚死了个小孩?」
我奶奶点点头,宋婆接着问道:「生完孩子后,谁坐的月子?」
我奶奶摸不着头脑:「当然是我儿子坐月子了?这还用问?」
宋婆气得咬牙切齿。
「你儿子早就死了!死人坐月子,鬼胎找上门!」
「这鬼胎不一般,已经在肚子里扎了根,必须得生下来!」
我奶奶吓了个够呛,也没敢提什么转世投胎成大黄狗的鬼话,翻箱倒柜,把棺材本硬塞到宋婆兜里。
宋婆拍拍口袋,皱眉思索了半天,拿出四张符。
「这四张符,你们一人一张,每晚睡觉前贴在眼上,不管发生什么,千万不能睁眼。」
「要是睁眼冲撞了鬼胎,王老汉就得死!」
「三天之后,鬼胎落地,你们就都安全了。」
奶奶千恩万谢,捧宝贝似的捧着那四张符。
我伸手拿过一张,却被奶奶一巴掌拍开。
「只有四张符,给你用了,我儿子要是回来不就没得用了?」
「再说了,小孩子阳气重,用不着这些!」
都到这时候了,奶奶还挂念着那只大黄狗。
晚上,我睡得迷迷糊糊,耳边却隐隐约约传来小孩啼哭的声音。
我猛然惊醒,那声音就不见了。
摸摸旁边的被褥,我娘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四下张望一番,我看到爷爷门缝里透着绿光。
好奇心驱使着我走上前,趴到门缝上看了一眼。
反正是奶奶不让我贴符,要是鬼胎发怒,死的也不是我。
爷爷正对着我盘腿而坐,额头上贴着黄符,脸上却是慈爱的微笑。
肚皮上印出两个小孩的痕迹,鼓鼓囊囊不停蠕动。
他一边拍着肚子,一边哼唱着摇篮曲,看上去别提多诡异了。
我看得起劲,背后却突然一凉,一双粘腻的手轻轻捂住我的眼睛。
「小妮,别看了。」
是我娘的声音。
我乖顺地躺回床上,一夜睡到天亮。
第二天一早,天还蒙蒙亮,爷爷就凄厉地嚎叫起来。
奶奶不敢摘下黄符,摸过来扒开我的眼皮。
「小妮,你快去看看你爷爷咋了。」
我定睛一看,爷爷的肚子高高凸起,崩成薄薄一层。
那鬼胎像是等不及要出来,小手小脚乱蹬,肚皮上一会儿一个小鼓包。
我娘轻声安慰着爷爷:「生孩子都是这样的,肚子越大,越有福气呀。」
爷爷崩溃大哭,叫喊着要打胎。
可话音刚落,爷爷的肚皮又撑大了一点。
噼啪几声过后,肚子上撑开了好几条紫红的裂纹。
爷爷再也不敢乱说话,窝在被窝里,静待生产。
奶奶胆子小,早早就躲了出去。
爷爷疼得满床打滚,神志不清,嘴里嘀咕着要吸口旱烟。
我娘连忙劝阻:「爹,可不能吸烟,孩子会早产。」
说罢,我娘就把我拉了出去。
今天是难得的艳阳天,可我娘的手依旧冰冷。
我细细想了一番,突然想起最近几天都没看到娘吃饭。
我摸出偷偷藏起来的窝头,「娘,你吃点饭,吃点饭身上热乎。」
我娘愣了一下,淡淡笑着说不用。
我凑得很近,发觉我娘的脸越发白了,嘴唇也越发地红。
越看越害怕,我不由得低下头去。
余光瞟见我娘身下,却猛然发现——我娘没有影子。
7
一股浓郁的腥臭味,打断了我的思虑。
开门一看,爷爷双腿大开,身下一片猩红。
恰好奶奶遛弯回来,看到眼前一幕,忙不迭又去请宋婆。
「哎哟,不是明天生吗?怎么今天就生了?」
宋婆拈起爷爷手边的旱烟袋,狠狠瞪了奶奶一眼。
「要生娃的人,怎么能抽烟?这下可好,早产了!」
事已至此,宋婆也没有好办法,只能准备接生。
我爹摸着身下的口子,崩溃大叫:「这是什么东西,怎么有个洞?」
我娘死死摁住我爹。
「别乱摸,开宫口呢!」
血水哗啦啦往外流,浓重的臭味引得全村人都来看热闹。
「哦哟,男人生孩子,真是奇观!」
「王老汉肚子那么大,能生下来吗?」
「生不下来就把王老汉放到牛背上,颠一颠就生下来啦。」
看热闹的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爷爷慌忙捂住屁股,大叫道:「看什么看!丢死人了,都滚出去!」
娘一边笑着,一边招呼我给街坊四邻倒热水搬板凳。
「生娃有啥不能看的?看得人越多,就越喜庆呢!」
有热闹不看王八蛋,众人纷纷表示赞同,甚至还有人掏出了瓜子。
爷爷青筋暴起,低吼着用力,可那血洞越来越大,就是不见小孩出来。
奶奶急了:「这可不是要难产?」
宋婆思忖了半刻,问奶奶保大还是保小。
奶奶急出一脑门子汗:「当然是保大人!我恨不得弄死这俩小死鬼,我还保他们?呸!」
这一通乱骂,彻底惹怒了鬼胎。
他们耸动着在爷爷肚子里乱拱,眼看爷爷就要昏死过去。
这时迟那时快,咔嚓一声,我娘给爷爷来了一剪刀。
奶奶用力一拽,拖出一团黑乎乎的血肉。
那鬼胎与普通小孩无异,只是通体漆黑,浑身裹满了头发。
爷爷的肚子瘪了一半,宋婆长吁一口气。
「这是早产,只生下来一个,还有一个在肚子里。」
「好好坐月子吧,另一个养熟了就生出来了!」
说罢,宋婆转身看向奶奶。
「切记,鬼胎一定要好好养,要是再做出那种大逆不道的事,神仙也救不了你!」
奶奶忙不迭答应。
可送走了街坊四邻后,奶奶按耐不住,立马拨开那肉团上的头发,揪起两条小腿看了又看。
「啧,赔钱货!」
我娘却一脸慈爱,细心把小孩擦洗干净,然后一把塞进爷爷的怀里。
「小孩饿啦,快点喂奶呀。」
那小孩张开嘴,竟然是一个血淋淋的小洞。
我娘把那小洞对准爷爷的胸脯,几声吮吸过后,爷爷的胸就像吹气球一样鼓胀起来。
爷爷一把推开我娘,大骂:「你捣什么鬼!我要痛死了!」
我娘一脸委屈。
「喂奶就是这样的呀,胸涨胸痛,到最后,还要裂口子呢!」
「哪个娘不喂奶?你怎么这么娇气?」
爷爷两眼圆瞪,抓起枕头就往我娘身上扔。
「我不喂奶!给她喂点米汤就行了。」
我娘扑上去,死死按住爷爷。
「真是一孕傻三年,米汤多贵呀,最有营养的还是母乳,一掀开衣服就能喂。」
「坐月子可不能生气,要是落下月子病,那可就是一辈子的事。」
不等我爷爷张口,我娘接着说道。
「不能睁眼,不能说话,不能吃凉,不能洗头。」
「规矩多着呢,你说是吧,娘?」
奶奶这时候也有些怕我娘,只得点点头。
爷爷没办法,只能裹着头巾,乖乖窝在床上,坐起了月子。
8
我娘怕我爷爷受凉,特地把炉火烧得旺旺的,还逼着爷爷穿上了三层大棉袄,热得爷爷汗流如注。
爷爷窝了一身汗,臭气熏天,可他一动,身下就是一股暖流。
我娘笑嘻嘻地给爷爷屁股底下垫上一叠报纸。
「没事,就是漏尿而已,还有一点恶露。」
爷爷闹着要擦洗身子,我娘充耳不闻。
「生孩子都这样,人家都熬过来了,你矫情什么?」
湿透的棉衣把皮肤沁得发白,没出几天,爷爷身下就长满了褥疮。
爷爷心里苦闷,就想着吃几粒花生米打发打发时间。
可嘎巴一声,嚼碎的不是花生,而是爷爷的大牙。
我娘扒开爷爷的嘴巴,晃下四五颗牙,疼得爷爷直吸气。
「老祖宗说了,生个孩子掉颗牙,都是正常情况。」
吃不下睡不香,没几天,爷爷就瘦得皮包骨。
奶奶心疼得很,为了给爷爷补身体,天天杀鱼宰鸡,白花花的汤炖了一碗又一碗。
可爷爷一点肉没长,反倒是肚子大得离奇。
又等了十多天,爷爷身下的恶露还是止不住。
我娘故作高深,「放心吧,我有办法。」
说罢,我娘从地上捧起一大堆雪,使劲攒成雪球,咬牙塞进爷爷的血洞里。
见爷爷被冰得浑身颤抖,奶奶吓得大吼:「你个死女子,你疯了吗?坐月子怎么能碰冰啊!」
我娘委屈得直掉眼泪:「我就是想给爹冰敷一下,止止血嘛。」
「再说了,这不是你教给我的吗?」
奶奶被怼得哑口无言,只能作罢。
足足二十多天,爷爷还是没有一点生产的迹象。
那鬼胎活泼好动,每天咯吱咯吱挠肚皮,挠得爷爷生不如死。
更诡异的是,有好几次我凑近给爷爷喂饭,都隐隐约约听到那鬼胎在说话。
说得含混不清,像是另一个世界的语言。
为了催产,爷爷故技重施,又抽了一口烟。
这一口烟,直接把爷爷送上了黄泉。
9
鬼胎被烟呛得直咳嗽,在爷爷肚子里吱哇乱叫。
奶奶端着水盆,拿着剪刀,严阵以待。
而我娘靠在门框上,悠哉游哉吃着毛豆,还不时嘲笑奶奶几句。
「娘,你不用这么紧张。」
「爹生过一次,都有经验啦!」
奶奶回过头来,擦了擦鼻尖上的冷汗。
「你说的轻松!要是老汉出了什么事,我饶不了你!」
娘娇笑:「真不用,不信你看……」
话音刚落,爷爷的肚子上就裂开了一道大口子,鲜血汩汩往外冒。
那鬼胎等不及,竟然生生把肚皮撕开,从血口子里爬了出来。
奶奶拿起针线,在爷爷肚子上缝了一大圈。
可爷爷的血无论如何都止不住,几分钟后,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
奶奶两行老泪,哭得震天响。
而当她看清那鬼胎的身子时,顿时把牙花子都笑了出来。
「真好真好,又生了个带把儿的!这肯定是我那大孙子投胎来找我了!」
当天夜里,奶奶就鬼鬼祟祟塞给我一个布兜子。
「小妮,你把这赔钱货扔到求子渊里去。」
我大惊失色:「奶奶,你忘了宋婆说过的话?这两个鬼胎,咱都得好好养!」
「难道受到的教训还不够吗?你怎么又要做伤天害理的事呢?」
奶奶不由得提高了音量。
「女娃就是赔钱货!我弄死女娃,那是替天行道!」
「就算是鬼胎,男鬼胎也比女鬼胎金贵!」
不等我拒绝,那布兜就被强行塞到我怀里。
细听还有委屈的呜咽。
奶奶抱着男胎,扬长而去。
走到门口,却被我娘堵了回来。
我娘咧着大红唇,阴恻恻搭上奶奶的肩膀。
「你是不是想把孩子扔了呀?」
说着,我娘的手就往奶奶脖颈里钻。
奶奶吓飞了魂,却还强撑着嘴硬。
「我要干什么,有你插嘴的份吗?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我娘却洋溢起笑容,轻轻从我怀中抱走了鬼胎。
「我去扔。」
走到一半,我娘又回过头来。
「小妮,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千万不能委屈了自己,知道不?」
我点点头,眼眶里蓄满了泪。
看着我娘的背影越来越远,我的身子怎么也动不了。
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次离别,是我和我娘的永别。
奶奶抱着酣睡的鬼胎,一脸幸福地坐在爷爷的尸体旁。
鬼胎爬来爬去,一口咬住爷爷的胸脯,大快朵颐。
奶奶侧着头,冷不丁问我一句:「小妮,耀祖他吃不饱呀,你喂喂他,好不好?」
10
我吓出一身冷汗,夺门而出。
一路狂奔,可我不知道我要跑去哪里。
每一条路都很熟悉,但每一条路都像是走不到头。
我乱跑乱窜,直到筋疲力尽的时候,才惊觉自己站在了求子渊。
我娘的吊坠,还握在我手里。
「小妮!」
我猛地回头,汗毛倒竖。
看清来人是宋婆后,我才松了口气。
宋婆递给我一个小包裹。
「这是你奶奶给我的钱,我老婆子花不了这么多,小妮你都拿着吧。」
我望了望四下无人,小声问道:「宋婆,我娘早就死了,对不对?」
宋婆也丝毫没有瞒着我的意思,点了点头。
「你娘生完孩子,又受了凉,憋了气,跑到求子渊的时候不小心滑了脚,差点淹死。」
「我把你娘捞起来的时候,你娘七魂六魄只剩一魄。」
「说是死,也没死透,说是活,可也活不了了。」
我有些疑惑:「那这些天,我娘她为什么还能行动说话?」
宋婆并没有接着我的话说下去,而是讲起了求子渊的故事……
求子渊,求子冤。
千百年来,求子渊内寒冰常年不化,并不是因为天气冷,而是因为怨气重。
不知有多少刚出生的小孩,被溺死在这里。
可奇怪的是,这千百年,求子渊里溺死的都是女婴,无一例外。
直到大黄狗把我的弟弟踩死,弟弟的尸骨才成了求子渊里唯一的男怨灵。
怨灵成煞,阴阳调和,阴阳煞诞生了。
听到这儿,我也猜出几分。
「所以,这些天是那阴阳煞支撑着我娘。」
宋婆点了点头。
而我心中愤懑。
「凭什么?难道没有男怨灵,这些女怨灵就要一辈子在求子渊受苦吗?」
宋婆看着深不可测的渊底,不置可否。
「小妮,你恨你娘吗?」
我被问懵了,下意识摇摇头。
「我娘对我很好,我为啥要恨我娘?」
宋婆眼睛亮了几分:「你娘糊涂一辈子,除了怀孕生娃,就是伺候男人,你不恨她?」
我想起娘慈祥的面容,无论如何都恨不起来。
「我不恨我娘,我娘就算是反抗,成功的可能性也太小太小。」
「在这种环境里,我娘能护我周全,已经是尽力了。」
宋婆揽住我的肩膀,指着求子渊的亡灵。
「她们也是一样,刚出生就背负着永世不得超生的诅咒,这种诅咒大多来自她们的至亲,她们想要反抗,也是徒劳。」
「千百年的诅咒就像是一座大山,所以她们只能听天命,阴阳煞成,方可报仇。」
见我神色落寞,宋婆把小包袱紧紧塞到我的怀里。
「小妮,拿着钱离开这里,永远都不要回来。」
「这里没有活路,你要去外面看看。听说在外面的世界,生男生女都一样,女人也不比男人差。」
我紧紧握住宋婆的手,潸然泪下。
「宋婆,你不走吗?」
宋婆苦笑着摇头。
「我是被扔进求子渊里,唯一一个活下来的女婴。」
「我离不开求子渊,况且,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朝阳映照在宋婆眼中,像是一团火。
她的眼神,像是要杀人。
我擦干眼泪,大步离开。
身边拂来一阵清风,我知道,这是求子渊的亡灵在给我送行。
11
我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一直读到了大学。
期间我也想回老家看看,可无论我怎样努力,都找不到回家的路。
就像是那个小山村从未存在过一样。
直到那天,我竟然在蛋糕店里碰到了发小芝兰。
我们二人一见如故,聊了整整一晚。
发小说,我走后村子里不断发生怪事。
先是我家飘出一阵恶臭,大家往里一看,就看到了我爷爷奶奶尸体。
那身子像是被大狗啃过一样,血肉模糊。
然后,村里凡是替女人坐过月子的产公,都接二连三地大了肚子。
无一例外,怀的都是阴阳煞。
村里不知道请了多少神婆方士,但都一点用都没有。
几个月后,村里的产公都死光了。
可这还不算完,那些亲手把女婴溺死过的人也都受了报应。
一个阴雨天,那些人像是着了魔,成群结队往求子渊走,一个个下饺子似的往里跳。
直到最后,村里就只剩下几个心善的妇孺还活着。
发小越说越激动,大喊痛快。
可我却觉得不够劲,「报仇算是报了,可这仇也都报得太晚了。」
「以往的那些恶人早就死了,安稳一生后投胎转世,一点报应都没受到!」
发小悄咪咪趴到我耳朵上。
「那些恶人怎么配投胎?他们的魂灵被宋婆从坟里一个个刨出来,都扔进了求子渊,给婴灵们当养料。」
「求子渊的惨叫声持续了两个多月,我走的那天,求子渊的冰化了,估计是那些婴灵都去投胎了。」
我握着发小的手,沉默半晌。
「芝兰,你说这些鬼神,是不是真的?」
芝兰没说话。
大学毕业后,我和芝兰都选择了山村支教。
鬼神是不是真的,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当下。
我们会用知识和经验,告诉这些年幼的孩子们……
去反抗,去斗争,去拼搏。
不必等待天命,她们自己便是星火。
星火微渺又怕什么?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我们会构建一个新世界,在那里,女人后退一步,不再是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