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御米!”毛无邪凝视地上的死尸与四周的毒花,忽然想起了书中的记载,失声惊呼道。
“玉米?什么东西?前辈还是一把火烧了为妙!”文珏一愕,立即明白定是同音不同字。他熬过第一次发作,这时闻到异香,心里比猫抓还难受,幸而毛无邪以内力相助,加上适才毒瘾发作时生不如死之感犹在,心悸之下,尚能保住理性。
“来自波斯与天竺国的奇花,又名罂粟。《本草纲目》有云:‘阿芙蓉前代罕闻,近方有用者。云是罂粟花之津液也。罂粟结青苞时,午后以大针刺其外面青皮,勿损里面硬皮,或三五处,次晨津出,以竹刀刮,收入瓷器,阴干用之。’你所中之毒,便是阿芙蓉。李白诗云:‘昔作芙蓉花,今为断肠草’,或许便指这毒花。”毛无邪一边说,一边潜运内力于足底,四周土地陡然变得炽热非常,一株株御米先是由绿变黄,然后枯萎,再过得片刻,冒出丝丝青烟,将燃未燃。
“前辈的内力,已到随心所欲的地步了么?”文珏啧啧称奇,问道。
“少说废话,先行助你接驳经脉,快快坐好。”毛无邪一按文珏肩膀,强行逼他坐下,冷冷说道。
“就在这里?”文珏不寒而栗,四周全是被割开的御米果实,被毛无邪内力一番烘烤,汁液尽数化为烟雾,香气浓郁,引得无数蜂蝇争相飞来,纷纷被热力熏蒸而死,后继赴汤蹈火者却源源不绝。文珏自己原本中毒不浅,这时更要将这些毒气吸入肺腑,那不是拿自己的小命作耍子么?
“你怕什么?我以内力灌注你体内,这毒气入体,先行侵蚀我五行内力,不会伤你内脏。御米虽毒,却能让你忍受极度的痛楚,正好借药性将督脉接好!”毛无邪不由分说,又将大量烈焰之气注入文珏身体。
文珏这时哪有说话的份儿?只得言听计从,依旧法将真气分作极细微,融入经脉之中,缓缓震荡,“百会”穴顿时剧痛难忍,几欲晕厥。他这时方知为何毛无邪迟迟未曾助他接驳经脉,如今内力有小成,加上阿芙蓉不畏疼痛的奇效,犹有痛不欲生之感,若十余日前贸然乱来,只怕后果堪虞。要知运动真气的紧要关头忽然晕厥,最易失控,若不慎将督脉震断,那是必死无疑!
毛无邪知道文珏这些天内力大进,烈焰之气也放开手脚,不多时,身周的御米花已然抵受不住如此炽热,烧将起来。火势不住扩大,熊熊烈焰蹿起一丈多高,将整块御米地变成了一片火海。烈焰之中的两人却安然无恙。
文珏得毛无邪相助,续接经脉极为顺利,大半个时辰后,大告功成。“百会”穴贯通之后,全身经脉聚集的枢纽之处洪流奔涌,内力竟如潮水一般,在全身激荡不休。
“前辈,你将功力传给晚辈?岂非大耗真元?还是收手……”文珏心知自己功力决计到不了这等地步,立时猜到是毛无邪相助,好生过意不去,大声说道。
“少说废话!五行烈焰之气,主化解,能解去你体内的余毒,如此良机,可遇不可求,好生领悟!”毛无邪打断文珏的话,继续传功。
便在此时,一条黑影无声无息钻进烈焰之中,不疾不徐走到毛无邪身后,一扬手,将一个绳套套到了兽王的脖子上!
“你果然来了!”毛无邪掌刀反手横劈,却落了空,急忙变招,单臂牵动气劲往身后一扬,三丈多高的火浪铺天盖地般席卷而去。他数招之间,已将那瘦子击毙,金铁之气探知此人的武功较那十四老汉为低,绝非正主儿,立时心生一计,就地损耗内力助文珏疗伤化毒,示弱于人,又将这片价值万金御米花尽数烧毁,果然引得对头现身。
身后却是无声无息,声势惊人的火浪似乎一到那人身边,立即销声匿迹。毛无邪原本凭借金铁之气,不须回头,可知身后敌手一举一动,然而这次任他如何凝神感应,依旧无法探知对手踪迹。这时兽王正助文珏化解御米之毒,若收手转身迎敌,文珏功力火候不足,在这片火海中纵然不当场烧死,也要一身燎泡,皮肤溃烂几个月方能恢复。那人时机把握得极准,就在兽王最为薄弱之时乘虚而入,意欲一举杀敌,为十五个伴当报仇雪恨。愣神之际,颈上一痛,那条绳索竟然自行收紧,死死勒住了毛无邪的脖子。脑后寒意又生,又一根三棱峨眉刺奇快无比刺向“哑门穴”,杀人手法与瘦子及十余日前偷袭毛无邪的老者一般无二,却更为纯熟,更为狠辣。且不知为何,如此急劲的刺击,竟然没有一丝破空之声。
饶是毛无邪应变之快天下无双,钢刺还是入肉三分。这时自然不能施展“有影无踪”绝世身法,兽王唯有急速低头,峨眉刺扎入脑后皮下,又破头皮而出,在兽王后脑勺上留下了一条寸许长的血槽。这短短一瞬间,毛无邪又从鬼门关走过一个来回,立即将一股强悍绝伦的内力沿三棱峨眉刺而上,猛力反攻。然而运气紧要关头,脖子上的索套又再收紧,逼得兽王当即将内力撤回一半,与绳套相抗。
那绳套不知是何物搓成,不及一岁孩童的手指粗细,却坚韧无比,毛无邪这等神力,一时竟然扯之不断。而另有一般奇异处,被火烤炙后,绳子立即大大缩短,如同孙猴子头上的金箍一般,若非毛无邪筋骨外皮如钢似铁,或许这绳套已缩成一寸圆环,斗大的头颅便要与身子分家。
寻常绳套,必有绳结,毛无邪以金铁之气贯注其中,天下机关俱能破解,任你多结实的绳结也能轻易解开,但这绳套却是环状,无结可解。毛无邪早已察觉绳套遇热即缩,但在细绳上注入阴寒内力后,绳子依旧不住收紧。
兽王虽远未及全盛之时,然而功力之深厚,鬼神皆惊,以内力反击虽未能尽力,却也非同小可,内力如天河泛滥一般,沿三棱峨眉刺猛冲对手,精钢铸成的尖刺抵受不住,碎成了粉屑。那人急忙撒手飞退,终究迟了半刻,右臂如遭电殛,半边身子当即麻木不仁,心中的骇异,只有更在毛无邪之上。
“用刀!”文珏应变也不慢,得知毛无邪遭了暗算,苦于功力低微,运气抵御火海炽热亦力不从心,若非毛无邪以功力守护,早已考成熟肉。这时一眼瞥见毛无邪腰间的数把匕首,连忙拔出其中之一,便去割那绳套。无奈绳套已然勒进肉里,不知如何下刀。文珏心想哪怕割破皮肉,也比活活勒死好,于是连皮带绳一齐割了几下,谁想不仅绳子丝毫未损,毛无邪的油皮也没破一块。文珏心下奇怪,暗想这匕首怎会如此之钝,手指在刃口上轻轻抹了一下,立时疼痛钻心,手指肚上开了个口子。李行尸的匕首也是精钢打造,锋利之极,哪是闹着玩的?
这一句“用刀”,却提醒了毛无邪,心想自己有刀不用,何等愚蠢。立即夹手夺过匕首,撬进绳环之内,默运内力,施展悟自古鲸地洞的“力浮于刃”刀诀,一丝真气在刀口前后急速游动,本就削铁如泥的匕首立时无坚不摧,割得几下,绳子终于断开,立时缩得只有两三寸长短。
摆脱这夺命环索,其实只是呼吸之间的事,敌人另一根三棱峨眉刺又一次疾刺而来,那人为毛无邪深厚内力震荡,竟能短时恢复,功力之深也算是武林罕见。不过这一次出手虽快,却掩不住破空之声,毛无邪还是没有回头,匕首反手横削,已将钢刺从中截断,这次依旧用上了内力,那人如被千斤大锤迎击,虎口裂开,又一次撇开了兵刃。退后数步,惊疑不定。
“你已受内伤,再也隐藏不住。这门无声无色的内力,是否陈不凡传授给你的?”毛无邪此时不必回头,已可掌握对手行踪,冷冷问道。
那人气血翻腾,一时说不出话来。
“当日与陈炳光交手,他内功特异,长剑在月光下不露光华,与你这门内功相似。只是你境界更高,运功之下,身周数尺变得全无声息,难怪这十余日,听不到你一丝声响。这门内功,是否失传已久的‘太古浑沌功’?陈不凡不是练不到你这地步,只是不屑再练下去而已。”毛无邪这时也懒得回头,淡淡说道。
那人的武功竟被毛无邪一语道破,更加骇异。这“太古浑沌功”乃是一门特异内功,威力不甚大,但运使之下,身周便如古书中所言:“浑沌相连,视之不见,听之不闻。”便是在阳光之下,看他也如在浓雾之中,鞭炮在其身周爆炸,旁人也休想听见一丝响动。加上类似“龟息功”的暗杀武功,此人足以来无影,去无踪,杀人不留一丝痕迹。以毛无邪金铁之气纵有洞察天地之能,却搜寻不到此人的踪迹。
“……老夫与陈不凡,无非相互利用,各得其所而已。阁下与陈不凡有仇,为何要迁怒‘阎罗门’,须知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仇人多把刀。”那人沉思良久,终于开口说话。
天上不知何时乌云密布,这时一个惊雷,豆大的雨滴劈头盖脸撒将下来。
“好个阎罗门!可惜阎罗王也不敢收我兽王魂魄,你又有什么本事?苍天无道义,世人皆可杀,你杀人不关我事,但你欲取我性命,就是自寻死路!”毛无邪仰头望天,又看看四周火焰渐熄,遂放开文珏,转身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