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人若遭逢大变,悲愤苦恼之下,往往心志失常,便得疯疯癫癫,其实便是心魔作祟。所谓魔由心生,毛无邪为文昌算计,至亲尽数惨死,身败名裂,以往对其仰慕者、感恩者、结拜者乃至素昧平生的百姓纷纷出卖他,所受打击极大,痛不欲生,魂魄分裂,心魔顿成。常人或许已然心智失常,但毛无邪一来博览群书,见识极高,二来自幼修习最为上乘的内功,心志远胜寻常人物,因此心魔一时奈何他不得。
后来毛无邪被群狼黑豹及吸血蝙蝠围攻,染上野兽邪毒,险些身亡,借助不死神功与深厚内力,竟然将邪毒化为五行烈焰之气,余毒侵蚀身体,变作半人半兽之身。心魔本是凶兽之性,霸烈无比的烈焰之气正中下怀,立时操纵这股邪毒内力,不住反噬,意欲夺舍。无奈那时心魔初生,对驾驭真气也是一知半解,烈焰之气虽强,终究难敌毛无邪苦练近二十年的白虹剑派绝世内功,屡战屡败。
那时毛无邪尚不知内劲屡次反噬乃是心魔所为,挖空心思与野兽邪毒相斗,尝世上极辣、闻天下极臭,将心志磨炼得更为强硬,同时也在吃过“断魂椒”后,知道了心魔。那时心魔心智已开,较初生时学会了不少东西,不再是一头只知杀戮的凶兽,更得知毛无邪若心存爱念,自己绝无胜算,于是假装沉睡不醒,自行苦练内功。
待七兄弟翻脸之时,心魔得知钟剑圣与风自如惨死,李行尸与毛伶生死未卜,自己有望夺舍,当即假装苏醒,只是钟玉皇武功实在太高,心魔自忖不敌,不得不与毛无邪再度联手。毛无邪若能逃得性命,也必定伤心欲绝,心智便能逐渐被心魔吞噬。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杜心儿救了毛无邪,蒋不老算定的良缘,必定将毛无邪从绝望中救出,心魔对杜心儿自然恨得牙痒痒的,不知多少次欲将其置于死地。
心魔乃是怨气凝结而成,毛无邪越是悲愤欲绝,或大肆杀戮,心魔便越发强悍,平安喜乐之时,心魔则痛苦不堪,日渐虚弱。当初在神仙洞府,毛无邪每日屠杀古鲸,还可让心魔坐享其成,待回到人间,杀戮渐少,心魔便知道自己总有一日烟消云散。术士姚道云居然算到了这一点,拼命折磨毛伶,令兽王伤心狂怒,心魔又得生机。与九黎一族恶斗之时,毛无邪功力未复,有些独力难支,便请心魔相助,更是正中下怀。如今杀了陈不凡,心魔自觉已成气候,只消杀了杜心儿,毛无邪悲愤自责之际,定然能一举将其灵魂吞下,一兽一魔修为合而为一,天下无敌,怕战魔何来?
毛无邪何等聪明,又怎会看不出心魔的把戏?内心之中,他本将心魔当作亲生兄弟,只盼好好教化,相安无事,不料心魔与自己终究水火不容,今日明目张胆对杜心儿下毒手,显然心意已决,不得不痛下决断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自己在神仙洞府看在钟剑圣面子上屡次对七兄弟留手,结果害死了风自如,今日绝不能再连累杜心儿。
屏息凝神,眼前一黑,毛无邪已从雪地进入内心幻境,火山地狱依旧未变,心魔比数年前更为壮健,气势慑人。
“嘿嘿嘿,早就知道你我终有一战,这一日也该来了,不知你如今这点三脚猫本事,还卖不卖得出去?”心魔手中一口明晃晃的大刀,与凶佛刀有几分相似,只是大了许多,刀刃长有一丈,护手上的鬼脸与心魔生得一模一样。
毛无邪更不打话,右手利剑,左手剑指,同使“五行归一,一家独大”,极热极寒两股截然不同的剑芒同时激射而出,一上手,便用上了最为凌厉的绝技“阴阳两极剑芒”。如今阴火真气在体内再度觉醒,他已可再用上这绝世杀招。
“雕虫小技!”心魔不闪不避,阴阳两极剑芒着体,尽被吸纳,连钟玉皇也不敢小觑的神技,被其轻易化解。吸纳了两股强悍气劲,心魔精神更为健旺,宝刀挥处,竟有十余丈的刀芒挟开山之势,当头劈下。
这厮修为竟到了这等地步?毛无邪连忙施展“有影无踪”身法,堪堪避过,不料心魔手腕一翻一转,巨大刀芒席卷而来,愣神之间,兽王两条腿立时便被斩断了。剧痛钻心,毛无邪放声狂叫,心魔三丈高的魁伟身躯疾闪而至,狠狠一脚,将他脑袋踩到了地下半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到这时候了,砍你一刀,我还会痛。嘿嘿嘿,你以为你多年来苦练‘白虹剑派’内功便能将我死死压住么?我早已偷习五行真气,你那‘兽王神功’我只有比你练得更深一层,吞你魂魄,实是举手之劳而已,让你活到此时,无非顾念你我间的一丝情分,你倒先行动了杀机?那便老老实实受死吧!”心魔得意洋洋,大刀虎虎两刀,又将毛无邪双臂斩断,狂笑道:“你用此法杀了陈不凡,如今也尝尝其中滋味,报应不爽吧?”
自己与心魔功力竟然如此天差地远?毛无邪只觉万念成灰,暗想自己两度养虎贻患,如今又害了杜心儿。
“看在一体同心多年,我给你一个痛快,若非你压制我狂躁之心,我也无非是一头全无人性的凶兽,这点感激之心还算没丢。待将你的惊世修为尽数融合之后,我全力施为,可杀战魔。那个害得你如此之惨的文昌老儿,我也定然去将他碎尸万段。至于你那小情人,我也饶了她性命,且应承你照顾她一辈子。这般做来,也算仁至义尽,对得起你这个老朋友,你死也瞑目了吧?”心魔话锋一转,语气居然柔和起来,似乎觉得对不起毛无邪,有补偿之意。
心魔竟有如此好心?毛无邪满心疑惑,但听说自己若安心领死,杜心儿也可保无恙,大仇也能替自己报了,不由他不动心,一时沉吟不语。
“还多想什么?再不答应,我可要下手了!是了,你的嘴巴被踩在脚下,如何开口说话?且让你喘口气。还有,伶儿是我看着长大,你若死了,我也会好好待他,你只须答应一声,这辈子未了心愿,我费后半生心血,尽数为你了结,如何?”心魔提起大脚,对着全无反抗之力的毛无邪说道。
四肢血流如注,地上鲜血尽被周围火海蒸干,腥臭扑鼻,毛无邪看起来精神恍惚,眼神迷离,已到了弥留之际,心愿既了,还活着干什么?心魔眼见毛无邪死而无憾的神色,忍不住嘴边露出笑意。
毛无邪忽然展颜一笑,反问道:“你何时学会了‘六尘剑意’?”
心魔愕然,继而大骇,连退好几步,颤声问道:“你……你怎知道?”
“这片幻境是你所造,你自然能随心所欲,你又不是实体,如何能伤得了我,只有以‘六尘剑意’弄些小幻术。我若真答应你,岂不正遂你心怀?”毛无邪慢吞吞站起,被斩断的四肢不知何时又长了出来,气定神闲,适才狼狈模样荡然无存。
“你竟然耍我?不对!你便是我,我便是你,适才你的绝望决计不是装出来的。想不到你心志之坚一至于此,不佩服也不行!不过,你可知道,这次你再进来,不分胜负休想出去!你说得不错,幻境之中我可随心所欲,你打我不过,但除了你不甘心死,我便奈何你不得外,斩手断足之痛却感同身受,一点不假,过上几个时辰,你肚子饿了,受伤会倍加疼痛,不眠不休折磨你几日几夜,终究会知道在我的地盘,还是认命求我杀了你好!”心魔咬牙切齿说着,大刀挥处,十丈刀芒再现,凶招又一次席卷而至。
“谁说打你不过?”毛无邪这次也不闪避,鼓劲一吹,刀芒竟然烟消云散。一丈长的大刀劈至,力贯万均,毛无邪随手用食中两指夹住刀尖,汹汹来势顿止,再用力一扳,大刀断为两截!
“怎会如此?”心魔这次大惊失色,猛力欲抽回半截断刀,毛无邪又用三根手指拈住刀锋,这柄大刀便如生根一般,动不得分毫。
“逃出生天后,我已隐约猜到你的心思。你说得不错,将你杀了,尽取你内功修为,我便可放手与战魔一斗。这幻境在我内心,你也由我心生,无论用尽手段,也奈何我不得。”毛无邪冷笑声中,缓缓走近,一拳击在心魔膝盖上,心魔惨叫声中,关节尽碎,站立不住,当即跪下。
“不对!你的功力没到这地步,否则也不用我多次相帮!”心魔嘴硬,三丈巨躯还欲挣扎,毛无邪一跃而起,按住了那颗四尺方圆的大头颅,心魔不由自主,磕下头去。
“你还没死得明白么?我手中拿着什么,怀里有谁?忘了?”毛无邪负手昂然应道。
心魔这才想起,毛无邪手中是由雪地捡起的佛珠,更有一颗佛门至宝舍利子,蕴含佛力,正是魔道的克星。而怀中的杜心儿本有令兽王心静之能,平心静气,心魔便无法兴风作浪。两大致胜法宝相助,毛无邪又怎会败给心魔?
“你也算是魔道中人,舍利子为何不伤你?”心魔仍旧不甘示弱,恨恨问道。
“搬天转日,移星换月,舍利子的佛力已全转嫁给你!还是认命吧!”毛无邪伸手一招,心魔全身化为烟雾,将毛无邪包裹其中,半个时辰后,烟雾尽被毛无邪吸进鼻孔,心魔再难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