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昕爱浅色,知秋拿一块玄青色的云缎麻做外衫,将熊皮巧妙的包括在两层布料中间,既保暖又不张扬,耀月看着手上这件既轻又暖的男子外袍,心里止不住的喜欢,眼神里带了几分羡慕,“也只有姐姐才有这样的好手艺好心思,这云缎麻虽是寻常布料,可最是耐磨的,可惜这熊皮只有一块,否则,我定要央求姐姐多做几件给佑昕了。”
“你啊,以前我可是没发现,怎的现在这样的能说会道!”
几分羞涩,又有几分幸福,像现在这样能亲手给他做衣衫,于知秋来说已经是莫大的幸福,看着眼前笑的欢快的人儿,知秋心里一动,起身凑近她了些,“耀月,不如今日也去我那里略坐坐可好,整日里都是我在你这里跑来跑起,也该我尽尽心意招待你一番,如何?”
知秋的眼睛亮晶晶的,外头的阳光透过窗格照射进来,在她如玉的肌肤上镀上一层薄薄的光辉,耳边的那枚赤金流线八宝步摇随着知秋的动作悠来荡去,交织出几许金色的光线,耀月怔怔的看着她,她知道她的意思,知道她想要做什么,可是心一紧,耀月淡淡的低笑,然后摇头,“姐姐的好意我心领了,眼下佑昕远走,母妃又有了身子,我实在是分身乏术,等过一阵吧。”
她被这样的婚姻关系*的有些发疯,她厌倦如此背着佑昕跟佑谨来往,那让她感到羞耻,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助。她了解自己的,她爱佑谨,无论多少困苦的岁月她都守得住,她不想,也不愿用这种方式一解相思之苦。
“耀月”没想到耀月居然会拒绝,知秋一时没反应过来,正想说些什么,小蛮从外间进来,给二人行礼后规矩的抬起头,“小姐,兰馨夫人的侍女求见,说兰馨夫人这几日身子不舒服,想要找大夫看一看。”
乍听到兰馨的名字,知秋眼眸一紧,身子动了动,耀月抬起眼偷偷看知秋一眼,笑着站起身,“姐姐坐坐,我去看看就来。”
出的内室,兰馨的贴身丫鬟宝心怯怯的站在外间,见是耀月来,赶忙福身行礼,耀月走至她面前免了她的礼,淡淡问出口,“怎么回事?”
“回主子的话,夫人几天前就有些不舒服,胃口消减浑身酸软,总说没力气,想睡觉,奴才觉得担心,想找大夫来看一看,夫人说没什么大碍休息几日就好了,今日用膳,夫人说想吃鱼,奴婢就嘱咐小厨房多加了一道黄金鱼,可谁知夫人只用了一口就呕吐不止”
宝心越说越觉得害怕,耀月皱眉,不由分说打断了她,“糊涂!既然是主子不舒服,怎的不早些来报!”
见耀月变脸,宝心吓的登时跪了下去,佑昕一向不理家事,内院外连全靠耀月一人打理,兰馨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妾氏,她一个小小的奴才怎敢替主子出头??见宝心吓的只磕头,耀月意识到自己有些严厉,慢慢和缓了面容,“得了,去看看你家主子吧。”
自从红蕊和绿萼不在了之后,闲花阁便由佑昕做主赐给兰馨一人独居,院中洁净整齐,只两颗白梅绕颈想相交,现下正是开花的时候,枝枝丫丫一片白色,徒然肃悲一片,耀月站住脚看着这白梅,眉头微皱,片刻之后轻声嘱咐,“回头告诉刑多瑞,往这闲花阁里多栽植些各色的花儿。”
“是。”
小蛮应下,随即扶着耀月进了房间,之前吐过的污秽早已经有人收拾赶紧,兰馨此时正半躺在床上,见是耀月来,慌忙便要起身,耀月快走几步止住了她。
“身子不舒服怎么也不早些谴人来报?”
耀月略带责备的看着兰馨顺势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佑昕一向刁钻,当时的三名宫女子,唯独她留了下来,这就是本事。自打做了如夫人,兰馨便是日日晨昏定省不曾怠慢,赶上自己身子不爽时,兰馨更是随侍在侧,如此会做人又聪明灵秀,耀月自然也要看重她几分,“皇子在外头事情忙,将这内院都交给了我,你若有不舒服就该早些来报,若是耽误的久了,岂不是我的罪过?”
“娘娘,奴才不是那个意思”
兰馨一慌,虚弱的摇了摇头,胸口猛的涌上一阵恶心,赶忙捂住了嘴,耀月见她实在是难受,赶忙在她背上小心的拍了两下,一边回过头看向小蛮,“大夫还没来么?”
这里正热闹,外间顿时响起一阵脚步声,宝心先行进来回禀说大夫到了,耀月即刻起身离座,随侍在侧的丫鬟随即放下了绯色的床幔。
趁着大夫诊脉,耀月将小蛮拉到一边,“你去告诉姐姐,这里事情多我恐怕还得耽误一阵子,就请姐姐先回去,日后再叙。”
“小姐,您是怕三小姐不开心么?”
小蛮眨眨眼,耀月甚少有这样怠慢知秋的时候,况且这兰馨只是个妾氏,何苦为了她赶知秋回去?耀月回头看一眼床边,神色微微凝重了几分,“看这样子兰馨该是有了。”
“小姐!!”
惊呼一声,小蛮手快的捂住了自己的嘴,耀月转过头紧紧盯住小蛮,“我怕姐姐听了胡思乱想,我虽然也是猜测,可看兰馨的样子,八九不离十。防着些还是好的。”
遣走了小蛮,耀月悄悄回到内室安静的坐在堂上等待,约莫又过了一刻钟,大夫收起问诊的手帕站起身,由宝心领着至耀月面前,耀月赶忙起身,担忧的问出口,“怎么样?”
“回娘娘的话,给娘娘贺喜,夫人腹中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了。”
老大夫已经年逾花甲,道喜的样子满面红光,耀月看着他心下却是一片沉重,对于她来说佑昕有了后嗣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可是对于知秋呢?现下这种情况已经很糟糕,平心而论,如果是她听到佑谨的妾氏怀孕,她该是如何的伤心难过。
隐藏起心内的不安,耀月着人打赏了大夫,又好生叮嘱了伺候的丫头几句,便带着丫头出了房间。
一时间,心思千回百转没个头绪,她有些后悔放了知秋回去。兰馨怀孕的事情迟早都要传遍宫里,知秋那么聪慧怎么会猜不到自己遣她离开就是要隐瞒这件事?若是她留下,自己亲口告诉她,总好过由别人告诉她,至少伤害能少一些!
“月儿”
一声轻柔的呼唤,将耀月的脚步生生的定在了原地,耀月身子一抖,眼眸倏的一下就睁大了。
缓缓的抬起头,耀月无声的看向知秋,她仍旧笑的如往昔般谦和,可是,那带了星光的眸子里却片片都是伤害。知秋不退缩,也没有害怕,只是沉稳的步步向前,近的只有两个人时,知秋弯弯的眉眼一点一点的舒展开来。
“月儿,怎么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她太了解知秋,知秋甚少叫她‘月儿’,如此叫她,就说明她“姐姐,”
敛下眼眸,耀月伸出手去拉知秋的手,她自从看到她,就看到了她紧握的拳头。一点一点的掰开来,又一点一点的将自己的手掌填满进去,耀月潮湿的手心就像知秋,“姐姐,兰馨怀孕了。”
天色逐渐暗沉,耀月歪在小榻上,手中拿着一本‘双卿词’,看起来像是在仔细研读,熟悉她的人却知道她根本半点心思都不曾用在书本上。她没去问知秋怎么没走,也没问知秋怎么会猜到,只是将事实告诉她,她看着知秋本就暗淡的眼眸瞬间失色,星光像是被乌云笼罩一般全都不见了踪影,她还看着她强撑出一抹笑容,跟她说道喜的话。
她不明白知秋为什么选择在外人面前问她这样一件让人伤心的事情,她跟她道喜,她只能用更加温暖的笑容去掩盖知秋心上的伤痕。就像一个五彩琉璃的玻璃瓶忽然被打碎,她甚至听见了知秋心碎的声音。
她看着她,虽然在笑着,可就像是一朵被风霜吹打的花朵,连颜色都不留半分,知秋径自笑着,然后对她说天色不早她该回去了,转身,只留给她一抹柔弱却也坚强的背影。
心里一阵烦躁,像是感同身受,耀月将书扔至一边,她不停的*迫自己想象佑谨的侍妾怀孕时她会是什么感觉,可是徒劳半日,却只是将自己弄的疲惫不堪,越发的沉闷了去,第一次,她开始怀疑这件事情的正确性。
佑谨说过,她们总有一天会各归各位,她知道他想做皇帝,并且自信自己一定做的了皇帝,他说的那一天她知道是他做皇帝的那一天。有了权力,他可以毫不留情的夺取任何自己想要的东西,包括她这个名分上的弟媳,他或许从不考虑史书上会怎么写,也或许他根本不在乎这些,可是,如果,他做不了皇帝呢。
打开窗户,一阵寒风猛的吹进来,争先恐后一般生怕落了后,耀月面上一寒,本还发热发胀的脑袋瞬间便寒凉了下来。她出宫的前一天,皇帝曾经同她深谈了几个时辰,没几个人知道他们谈话的事情,更没有人知道他们谈话的内容,她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女子,他却要利用她完成自己最后一件心愿,他威胁她,他警告她,他将所有的结果都剖开在她眼前,要她认清楚,想活命,就必须那样做!
泪意不知什么时候悄悄涌了上来,寒风一吹,眼眸凉的厉害。将头微微埋进膝盖里,耀月用无边的黑暗掩盖她内心的挣扎和痛苦。忽的想起从前还在家时,想起第一次进宫,想起后来无数次的惊涛骇浪,想起她初时的那点心愿,更是刺的心里鲜血淋漓痛彻心扉!
自由,她还想要自由?
可笑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