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隔多日,皇帝终于肯召见庆王,孙海带着人传完旨意后便去了外间候着,吴妃在一边赶忙伺候佑谨穿衣,佑谨却是面无表情的任由吴妃从旁摆弄。钦安殿中发生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孙海来之前,已经有人先一步将话传给了他,而那张佑昕的供状,也是他最先看到的,如今,皇帝召见自己,除却问询甘州边境之事,余下的,怕就是佑昕要耀月之事了。双拳微微有些用力的握起,佑谨凭空的预感到一丝不好。他没有想到皇帝会直接将那封供状拿给耀月看,情急之下,耀月想要救佑昕脱困必然会做出那样的举动来,可是,这样一来,就打破了他先前筹谋的计划,如今在皇帝的眼中,二人已经是那样的关系,再想让耀月干干净净的摘出来,几乎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王爷,妥当了。”冷静的看一眼佑谨的朝服,吴妃退后一步低下眼睛说道,佑谨回过神,面无表情的看吴妃一眼,转身便要出厢房,吴妃本还平静无波的脸突然又了些许的变化,微微一急,吴妃抬头便唤道,“王爷•••••••”
停下脚步,佑谨转过头淡淡的看着吴妃,吴妃担忧的一笑走上前去,“万事皆小心,臣妾等着您回来!”
吴妃看向佑谨的眼光中充满了担心和深情,佑谨默默的盯着吴妃看了一会,伸出手指在吴妃额头上轻轻点了点,便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吴妃的眼神立时随着佑谨的身影而变得悠长深远。
进的宫,佑谨一刻都不敢耽搁,一路疾走至钦安殿,张英见是佑谨来,急忙迎下了台阶,对着佑谨躬身一拜,张英笑着开口,“奴才给王爷请安,皇上已经在里面等候多时,王爷请进。”
面对张英的慎重殷勤,佑谨也没客气,淡漠的点点头,便三步化作两步跨上台阶,在殿门前深吸一口气,这才伸出手轻轻的推开了大殿的门。
“罪臣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佑谨躬身紧走几步跪倒在御案前大声请安,赫连嘉淡淡的抬起眼看佑谨一眼,许久之后才开口,“为何是罪臣?”
“儿臣驻守边境却致使两国开战有失职责,自是罪臣。”
“•••••••起吧。”
沉吟片刻,赫连嘉看着儿子说的和善,佑谨复又磕一头这才谢恩站起身。
“你奏折中写的,朕很赞同,如今情势已不如往昔,苏戈尔泰乃败军之将,朕留他性命,他自当感恩才是,他也已经上书求朕答允将灵境再赐予他做王后,这件事,你办的极漂亮。”
赫连嘉赞许的朝着佑谨笑笑毫不吝啬的赞赏道,佑谨谨慎的低着头回应皇帝的赞赏,“这与儿臣实在是没什么相干,此次要不是佑昕带兵前来相救,只怕儿臣早已见不到父皇,十一弟岁数小儿臣不少,却能有如此能力,实在不能不叫儿臣吃惊。”
“佑昕的功劳朕记在心里,只不过没有你这个四哥坐镇出谋划策,今时今日他呆的地方早就不是大理寺了!要不是你派兵断了苏戈尔泰的后路,苏戈尔泰哪里能乖乖向朕求和娶灵境?你既成就了佑昕,又保全了灵境,瑾儿,朕有你在身边,不知道有多么的安慰。”
赫连嘉眼中多了一些感情,饶是佑谨再铁血心肠,听到皇帝这样声情并茂的称赞,也不得不动心,躬身向皇帝拜了拜,佑谨思索了半天,仍旧只说了一句‘谢父皇夸奖’,可于皇帝来说,自是知道自己的儿子心中感动并不止于这一句。
“父皇,此次开战虽是由佑昕引起,但佑昕也是因为灵境的贴身侍女前来报信求救才劫了和亲公主,当日儿臣一直在场,那苏戈尔泰言语激烈煽动性极强,一直试图激怒佑昕,您也知道佑昕的性子,经不住苏戈尔泰一再的挑衅,这才扣下了元恪公主。儿臣求父皇看在佑昕为了灵境才出此下策的份上,绕了佑昕吧!”
佑谨对着皇帝诚恳的说道,赫连嘉眯着眼睛看了看佑谨,忽然笑了起来,“他为了救灵境闯出这番大祸,朕信,可是,真的就只有这一个理由吗?”
赫连嘉虽然在笑,可是目光却渐渐尖锐了起来,佑谨赶忙小心的跪下,好半天不敢回话,赫连嘉深深的看佑谨一眼,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支笔把玩起来,“佑谨,这么多年来你虽然性子冷淡沉默,也不与兄弟们亲近,可朕知道,在朕的这么多儿女里,也只有你,心里装着他们,还记得佑昕小的时候,在书房里惹恼了师傅被罚跪,是你偷偷让人送了吃的喝的去给佑昕,只不过之后恰巧佑闽前去探望,佑昕这才误以为是佑闽从旁护着他。”
赫连嘉的目光很直接的投射在佑谨的头顶上,佑谨一呆,微微抬起头来,半响之后,才歉意的笑了笑,“没想到父皇居然知道。”
“朕当然知道,这皇宫里有皇宫里的生存法则,朕并不会因为他们是朕的儿子而去袒护他们,佑昕罚跪那次,朕知道是老三陷害的,可是,朕为什么没有管呢,不经历那些冷酷的残忍,就没有资格在这皇宫里好好长大。你走过来了,佑闽走过来了,同样的,佑昕也走过来了,这才是朕的儿子,不管经历怎样的挫折,都打不到他们!”
“父皇说的是,儿子愚钝没有看透这一点。”
微微一笑,佑谨低下眼睛说道,赫连嘉也淡淡一笑,才开口,“你的奏章里,将功劳全部让给了佑昕,朝臣们不明所以,可是朕却很清楚,佑昕若有这样的能耐,朕怎么会将他送去你手下历练?如今看来,朕所托非人啊,佑昕成长的很快,你是一个很称职的老师。”
“父皇过誉了,教导弟弟们成才是儿臣的责任,不该受到父皇的奖赏。”
“可是,你如此袒护佑昕,是为了什么?”
赫连嘉的口气严厉了起来,本来还在手中把玩的笔也渐渐静止不动,佑谨不动声色的深吸一口气,给赫连嘉磕个头,才起来回话,“回父皇的话,不管佑昕出于何种目的,在朝臣眼中都是罪无可赦,他是儿臣的亲兄弟,儿臣不能眼看着他身首异处。”
“身首异处?”赫连嘉一冷声哼,“你也说的太严重了吧?”
“儿臣虽不在朝堂,可也猜想得到那些要求严惩佑昕的折子里都说了些什么,佑昕此举,不低於叛国,若是有人居心叵测要置儿臣的亲兄弟于杀头之罪,儿臣万万不能置之不理!!”
佑谨抬起头直直的看向皇帝,眼中的目光也凌冽了起来,赫连嘉一怔,玩味的一笑,“所以,你就用这一招堵了众朝臣的嘴?可是,朕很好奇,你为什么不担心朕会杀了佑昕呢?”
“您是佑昕的父皇,佑昕的性子您最清楚,他永远不可能叛国,他做这些事情于国家可能不妥,可是于家人却是最为应该。大夏暗杀了混辉,如今苏戈尔泰又收混辉的姨妹为自己的妃子,如果丽妃为了给混辉报仇,那么仅凭灵境一个失了势的前王后如何能抵挡得住??况且苏戈尔泰生性狡诈阴狠,如果他给灵境屈辱以此来折辱大夏,我们又当如何?儿臣惭愧,身上终究是绑缚了太多的东西,做不出像佑昕那样的举动来,只能看着灵境在异国蛮族被人折磨,如今佑昕做了儿臣想做却不能做的事情,儿臣多么的感激他,因此,儿臣就算拼死,都要保的佑昕周全。”
佑谨看着皇帝说的掷地有声,赫连嘉在座位上征楞了许久,低下头一笑,放下手中的笔,赫连嘉举步走出桌案迈下台阶,至佑谨面前,一伸手,便扶起了佑谨,“这么多年来,除却小时候,你跟朕说话最有感情的一次,莫过于眼下这一次了。罢了,你这做兄长的,都要誓死保全弟弟,更何况朕这做父亲的呢。”
对着佑谨安心的一笑,赫连嘉心中对佑谨的好感倏然间又增加了许多,接收到皇帝的承诺,佑谨欣喜的一笑磕头谢恩,“父皇英明,儿臣谢父皇隆恩。”
“只是,佑昕抢夺和亲公主,真的只是为了灵境么?”
略一严肃,赫连嘉认真的看着佑谨问道,佑谨心中一紧,有些逃避的低下眼睛,现下佑昕虽然没事了,可是耀月却还是悬而未决,如果不承认两人之间有私情,那么就意味着耀月欺君,这挑起两国战争的黑锅就要耀月来背了,可若是承认了,日后,自己再想和耀月在一起,就难上加难了,更何况,现在不论承认与否,父皇都有可能降罪于耀月,怎么办呢??
“耀月今日来见朕,她说她只是为了荣华富贵而勾引了佑昕,她求朕饶恕佑昕杀了她,给众人一个交代。“见佑谨犹豫,赫连嘉以为佑谨还是担心佑昕,因此便将耀月的话告诉了佑谨,佑谨一惊,猛地抬起头,待意识到自己失态,却已经是收不住了,“父皇,如果苏耀月当真是因为这样而勾引佑昕,那么在这种时候,她该做的是明哲保身将一切都推到佑昕身上,而不是如此坦诚的用自己来换佑昕。““你如何能确定,她不是以退为进的另一种明哲保身呢?“赫连嘉抬起眼睛斜视佑谨一眼,坐到了一边的椅子上,佑谨一愣,埋在袖子里的手握了又松开,始终没有吭声。
“这几个月,你一直与他们在一起,你来告诉朕,苏耀月是否真的如她自己所说的那般不堪?““•••••••依着儿臣看来,好像并不是如此,儿臣冷眼旁观,苏耀月对佑昕不像是虚情假意,儿臣于苏耀月接触的不多,可儿臣觉得,她不是这样攀龙附凤的虚荣女子。“面无表情的低下眼睛,佑谨淡淡的说道,赫连嘉皱了皱眉,叹口气,“苏耀月在朕身边已久,朕也看不出她是这样的女子。不过,罢了,反正事情已经了结了,佑昕也算是歪打正着坏事变好事,至于怎么处置他们,日后再说吧。“又吩咐几句,佑谨便跪安了,出的钦安殿,一股刺骨的寒风迎面出来,冷冷的抬起眼睛望向天空,佑谨的心情顿时沉重了许多,事情,于自己预想的开始有了偏差,他甚至有预感,自己已经控制不了这件事情的结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