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安殿,皇帝正批阅奏折,张英侍于一旁静默无声,微微抬起眼睛看一眼皇帝,从刚才拿起这份奏折开始,皇帝的脸色就变了几分,这份奏折已经在皇帝手中握了好一会了。张英心里有些忐忑,近来每见皇帝不快,他这心就闷得慌,看来自己也是一把老骨头的人了!
正想着,孙海从外间屏声静气的走进,到御案旁给皇帝行个半跪礼,孙海这才站起身,“皇上,苏掌事身边的五福回来了。”
“让她进来。”皇帝眼皮微微动一下,随手将一个握在手中的奏折放于一旁,孙海躬身退出后不久,那日听耀月吩咐跟踪苏戈尔泰的宫女走了进来。
“奴才给皇上请安。”五福利落的对着皇帝福福身,赫连嘉看她一眼坐直了身子。
“那边怎么样了?”
“回皇上的话,自出的皇宫,亲王看起来很是闲散,不是在馆驿中读书,就是让苏掌事陪伴他在城中闲逛,偶尔也会自己出去,去的都是下东城人口稠密之地,奴才一直伪装跟随,未发现亲王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五福低头回应道,赫连嘉一皱眉,有些疑惑的看向五福,“他去下东城做什么?去的频繁吗?”
“回皇上的话,亲王几乎去遍了下东城所有的地方,每到一个地方亲王都会停留很久仔细观察,大到商家店铺,小到民俗风情,王爷都一一查问,似乎很有兴趣的样子。亲王还让苏掌事找来很多本朝书籍,其涉猎很广,几乎囊括了我们大夏的方方面面。”
五福条理清晰说的很明白,赫连嘉沉默一会站起了身,抬起头看五福一眼,皇帝站起身走至五福身边,“他对耀月态度如何?”
“亲王对掌事十分的好,所有贴身用度都由掌事伺候绝不假人与手,态度和颜悦色很是有礼。”皇帝靠她很近,五福不敢冒犯,只得低垂着头据实以报。
赫连嘉转头看着殿外一抹阳光,脸上的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有什么不妥。苏戈尔泰有野心毋庸置疑,他居然能有本事让弩其格派他来大夏,这就是一个信号,一个危险的信号。弩其格虽有帝王才气,可那看要遇到什么人,若是苏戈尔泰,弩其格不一定能赢得过他。
“继续监视吧。”挥挥手,赫连嘉淡淡的说,五福行半跪礼之后悄无声息的退出了大殿。
看着五福的背影消失在大殿门口,赫连嘉的脸色不免的冷峻了几分,苏戈尔泰绝不会盲目的没有意义的在城中闲逛,他到底是想干什么呢,还是想发现些什么?那日宫中宴饮,倘若他没有十足的把握是不会提出要耀月过去伺候他的,满朝文武对此议论纷纷,都说这位定安亲王实在是太过自大不把大夏放在眼里,可自己真正担心的,却是隐藏在这动作中真正的意图。耀月在图门做的事情自己一清二楚,苏戈尔泰在这中间出了多少力气花了多少心思自己不是不清楚,这个当口,他让耀月过去伺候,难道不怕自己在他旁边安插钉子么?还是,他的目的,就是要让自己通过耀月看到他想给自己看的东西?
“张英,传召佑谨进宫。”赫连嘉脸色一冷看向张英吩咐道,张英应一声快步走出了殿堂,约莫半个时辰之后,佑谨一身朝服从大殿外走了进来。
“儿臣给父皇请安。”佑谨对着皇帝行半跪礼,待得到皇帝应声这才从地上站起来。
“佑谨,你对苏戈尔泰有什么看法?”赫连嘉看着儿子也不绕弯,直接问了出来,佑谨眉头深锁回应,“儿臣觉得苏戈尔泰比儿臣想象中的更复杂,自他住进馆驿,儿臣便时时关注他的动静,对他连日来的举动,儿臣很不解。”
“是啊,朕也不解,可是朕知道,他做这些一定是有什么原因的。”
“而且,他做这些一定是一箭双雕,既让我们看到了表面,又在这表面之下完成了他想要做的事情。苏戈尔泰是比狐狸都狡猾的人,他不会浪费时间去做对自己美意义的事情。”佑谨看着赫连嘉的眼神从来没有这般严肃过,赫连嘉和他对视一会,沉重的点点头,“果然是最大的祸患。”
“父皇可想好如何应对?”佑谨上前一步小声问道,赫连嘉眨眨眼,略微笑出声,“先不提那个,中秋之前,朕让你举荐去边境的将领,你想好了吗?这个时候,该去了。”
赫连嘉眼中闪过一道严厉的光芒,佑谨与皇帝相处二十多年,自然知道自己的父亲已经开始准备要与图门大打一场了。
“父皇,儿子想来想去,觉得该让十一弟去一趟。”佑谨深思熟虑后极为慎重的开了口,赫连嘉转头看一眼佑谨,轻声出声,“佑昕?”
“是,父皇最了解十一弟,知道十一弟假以时日必定有儿臣的成就,趁着十一弟现在年轻,更应该送他去边境锻炼。大夏和图门边境形式复杂城市错综相混,少数民族也多,因此很是需要一位能代表朝廷和皇室,有威望有能力的人前去,将军大臣们始终是异性是奴才,儿臣信他们不过,自己的弟弟,最合适。”
佑谨胸口此时仿佛是憋了一大口气,闷的那里有些疼痛,可说出来的话却是坚定清晰字字珠玑,赫连嘉平静的看了一会佑谨,突然扑哧一声轻轻笑起来。
“儿臣•••••说错什么了么?”佑谨一愣,有些小心的问道,赫连嘉边笑边摇摇头安抚的看向佑谨,“没有,朕只是觉得幸运,有你在身边辅佐父皇。”
佑谨一惊,赶忙跪倒在地上,“父皇的话折煞儿臣了,儿臣焉能担得起‘辅佐’二字,还望父皇以后不要这样说儿臣。”
“知道了知道了!”赫连嘉哈哈一笑伸手扶起佑谨,“咱父子之间说说有什么不行的,又不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不碍事。”
“是。那儿子说的话,父皇觉得如何?”
“就让佑昕去,你从你的亲信里挑一员大将跟随佑昕一起去,代替你好好调教佑昕,朕赋予他节制之权,力求在苏戈尔泰这个火种引爆之前能将佑昕敲打成气候。”
“儿臣遵旨。”
出的钦安殿,佑谨慢慢步下台阶,天空万里如云晴朗依旧,可佑谨的心头却是一片冰冷,颤抖着在袖中将拳头紧紧握起,佑谨快步向宫门口走去。
刚回得王府没多久,齐八女便尾随而至,将肩上的药箱往桌上一放,齐八女闲散的坐了下来。
“我刚见过父皇。”佑谨沉声看向齐八女,齐八女莞尔一笑动手给自己倒杯茶,“说下去。”
“父皇问我边陲坐镇之人该如何选择,我举荐了佑昕,当时他笑的很开心,一丝一毫的惊讶和不解都没有,他说有我辅佐是他的幸运。”佑谨眸中冷光一闪,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拳头,齐八女一愣,缓缓放下茶杯看向佑谨,“••••••你是在试探皇帝?”
“•••••••可结果却让我凉薄。”佑谨重重的叹口气,走几步坐于齐八女身边,齐八女神色渐渐变得凌烈,好一会,才张口说话,“我竟不知道,皇上预备将这江山万年••••••传给佑昕么??”
两人一惊,又都同时注目而视,齐八女有些神色恍惚,“他是什么时候存了这个心思的?是从皇贵妃晋升,还是还在观望,还是••••从很久以前,他就打的是这个主意!!”
“人人都说父皇对佑昕苛刻无情,最开始我也那样认为,可是我们是父子,所以我能看懂父皇,那哪里是苛刻无情,那分明是父皇想在有生之年亲自培养一个能延续他江山和志向的继承人出来!通州是京城的大门,佑昕收服曹真就等于为日后控制京畿兵马埋下了伏笔,此刻又派佑昕去边境,功成名就之日全国有一大半的兵力都会掌握在佑昕手中,别人想争位,都不可能!!”
佑谨放在桌上的手此时由于用力攥在一起的缘故都有些泛白,齐八女苦笑两下,“我倒是没料到,皇帝的心思竟然这般深沉,也只有你,才能看得出来。”
“父皇已经准备好要跟图门大打出手了,说不定,父皇要用图门皇室的血送佑昕上位呢。”冷冷的轻笑一声,佑谨眼中恨意乍现,齐八女冷静的看一眼佑谨,伸出手轻轻拍拍他的手,佑谨这才松开了攥在一起的手,“你是怎么想到要用佑昕可以试探出皇帝的底细的?”
“从皇贵妃晋升开始,佑昕就逐渐走入朝臣的眼中,虽然桩桩件件看起来都是对佑昕不利,我可我却很明白,佑昕做完这一切军功战功就都有了,只有这样,才可以封王封侯。我最开始只是以为父皇宠爱皇贵妃所以才会给这个小儿子一些恩典好让皇贵妃开心,既然如此,我何不顺着父皇取得父皇的绝对信任?我掌控边境兵马多年,已经是树大招风,此时放手是最好的机会,父皇自然不会亏待了我,所以我才投其所好提出让佑昕接替我,可是没想到•••••父皇居然会那样回答我!!”
佑谨冷冷的看着桌面,耳边还在回荡着赫连嘉的话,辅佐?原来父皇是这样看待自己的,功劳再大,能力再高,终究只能是个辅佐之臣么!!
“那王爷现在准备怎么办?”齐八女皱皱眉,佑谨从来没有这样失控过,他有些不解,皇位之争一直都存在,此时不过是多了佑昕,没什么大不了的,何以他会连冷静都丢了去??
“让他去!”轻轻敲一下桌子,佑谨微微扬起嘴角,“本王就不信,佑昕能在边境玩出什么花样来,苏戈尔泰我看的很清楚,父皇要想用图门的血送佑昕一程,没那么容易!!”
室内逐渐安静了下来,佑谨坐于原地默默想着自己的心事,齐八女默默叹口气,起身背着要想静静的走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