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又该是知秋进宫侍奉的日子,可知秋心里却多少有些抗拒,皇后连番两次召见,让她本就因佑昕离去而不安的心变的更加的慌乱,赐婚的危险始终如一把剑一般悬在她的头顶,这个时候再进宫,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啊。
朝堂上的事知秋本是不过问的,可这些日子以来父亲忙的没早没晚,佑昕又被派驻去边境防卫,饶是她再不想理会,也知道这朝堂上开始不太平起来了。朝堂上一旦不太平,那就意味着很多事情都会改变,而自己和佑昕,耀月和佑谨,或许都会物是人非。一阵心慌袭来,知秋缓慢的抬起双手交握于胸前,脚下却是不停顿的跟着小太监往寿安宫方向走去。
此时的钦安殿,苏定兴因为皇帝召见,在下朝之后又返回了宫廷,对着皇帝请安问好之后,苏定兴极有规矩的站在了一边,赫连嘉从奏折中抬起头,淡淡的看了一眼这位朝廷勋贵天子爱臣,突然间,他居然有些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跟他说。
“苏卿家,于图们和亲之事你知道了吧。”赫连嘉微笑出声,苏定兴谨慎的低下头躬身回话,“回皇上的话,臣知道的。”
“此去图们和亲,意义非凡,朕的公主们太软弱,不适合那样刀光剑影的生活,因此,朕想从宗室女子或者王公大臣中选一名女子出来作为和亲公主去图们。”微微停了停,赫连嘉抬起眼睛直直的看着苏定兴,苏定兴心头一跳,沉稳的出声,“不知皇上可是已有了选择?”
“今早起,耀月来见朕,请求朕恩准她代替公主去图们和亲。“几乎是立刻的,苏定兴豁的一下就抬起了头,脸上写满了震惊和不可置信,赫连嘉此时的表情很是认真,苏定兴觉得自己仿佛是被人重重一击一般全身都麻木了去。
“苏卿家,你怎么想?“赫连嘉态度渐渐和缓下来,看向苏定兴的眼光也变的柔和,他了解苏定兴,知道这个正直的中年汉子有着一颗怎么样的精忠报国之心,可是唯独在苏耀月这件事情上他看不懂。他明明就对这个女儿挂心不已,可却径自冷落她这么多年,想起耀月说的那句‘无牵无挂’,赫连嘉细细眯起了眼。
“••••••••臣知道,耀月去是极为合适的。“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好半天,苏定兴才稳稳心神开口,想说些别的,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一股强烈的失落感和内疚感在心里翻天覆地的折腾,太震惊了,也太意外了,他怎么都不会想到,一向安静沉默的小女儿居然在如此大的事情上有如此惊人的举动,他的想法吗?苏定兴心里不知怎的,忽然就涌上了一股苦涩,这个时候,自己的想法还重要吗?
“朕也知道,所以朕打算将耀月寄养在皇后名下,待选的吉日即做为公主送去图们和亲。“赫连嘉看苏定兴一眼,从御案后站起走出,至苏定兴面前才停下来,“朕今日召你来,就是想问询你的意思,那毕竟是你的女儿,从此以后天各一方不得相见,朕再怎样,都是要问问你的意见的。“皇帝的笑脸很是平易近人,可苏定兴却觉得后背此时已是一片汗湿,脑袋就像是被人敲过一样嗡嗡作响,头疼欲裂。
“皇上,“突然,心里生出一股冲动,苏定兴豁的抬起头,眼神里微微有一丝火焰在跳动,他自己自己的想法不重要,他都知道,可是,他还是想试一试,”皇上,臣的三女更为出色,臣觉得,应该送三女去图们。“几乎是咬着牙,苏定兴才将这几句说完整,赫连嘉微微一愣,看着苏定兴的眼光仍旧柔和,“苏知秋确实比苏耀月出色,可是,能与灵境相互依靠的,就只有耀月。爱卿如此为国着想,朕很是感动,你且放心,在品阶礼仪上,朕绝不会亏待了耀月。“赫连佳的这番话,好似一盆凉水当头冲着苏定兴浇下,也彻底毁灭了他最后一丝希望。苏定兴在心里重重出口气,已经无可挽回了,这个时候再说些什么不但没用,恐怕还会惹怒天颜。肩膀微微松垮下来,苏定兴努力打起精神看向皇帝。
“皇上折煞微臣了,苏耀月身为皇上臣民,理当为国尽忠报效国家,这是她的荣耀,也是她的责任,皇上能如此看中小女,臣感激不尽。只是,“苏定兴略一犹豫,随即跪了下来,”臣斗胆,可否让耀月出嫁前住在家里。”
苏定兴匍匐在地上,整个人看起来是那样的颓废,仿佛一瞬间老了很多一般,赫连嘉复杂的看苏定兴一眼,伸手将他扶了起来。
“按例,和亲公主应当从宫里出嫁,再加上耀月毕竟不是公主,皇后还要教导她礼仪规矩•••••朕知道你爱女心切,这样吧,耀月今日就随你回去,待封位诏书下,她便要回宫来居住了。”
“皇上的恩德••••臣感激不尽。“突然有些哽咽,苏定兴狠狠的攥一下手心,重重的给皇帝磕一头,赫连嘉微微一笑,淡淡的点了点头。
从钦安殿出来,苏定兴沉重的向宫门口走去,小太监早已去通知耀月了,他起先走的极慢,但渐渐的,他的脚步越走越快,不多时,永定门便出现在他眼前,他回过头复杂的看一眼身后的殿宇,随即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皇宫。
耀月要回来的消息立时就传遍了苏府,苏定兴吩咐下人将自己的剑阁腾出来给耀月住,苏氏虽不满,却也无话可说,再过几日,她就是公主了,还住在藤园是不太像话,索性也就依着苏定兴去折腾,春桃初时的惊喜还没过去,待知道耀月和亲的内幕,两眼一黑险些就要晕倒,随后便不顾小蛮的阻拦,一路疾奔至书房,苏定兴彼时正于苏氏交代耀月这几日归家的事宜,但见春桃一脸悲痛闯进来,忽然就沉默了下来。
“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苏氏最不喜见到春桃,狭长的凤眼一撇,不满的看向春桃,春桃却只是死死盯着苏定兴,好半天,才颤抖着回话,”老爷••••真的打算让月儿去和亲?““这是皇上的旨意,哪里有你置喙的资格?“见春桃竟然忽略自己,苏氏一怒,冷冷的看着春桃,”没看见我和老爷有事商议吗,还不出去。““•••••该出去的人,是你。“春桃渐渐冷静了下来,看向苏氏的眼中充满了恨意,苏氏一愣,随即恼羞成怒,”你说什么??““王婉菲,如果月儿此去图们有什么闪失的话,我就是化成厉鬼也必定要了你的性命。我再说一遍,该出去的人,是你。“一瞬间,整个书房似乎都变的诡异起来,眼前这个平静的像是木雕一般的人,还是以往那个逆来顺受的春桃么?
“春桃!你胆敢这样说我!!“苏氏此时又惊又怒,心跳的厉害,春桃却像是没听见她的呵斥一样紧走几步靠近苏氏和苏定兴,”夏锦娘死了有十六年了,如今,她的女儿又要踏上死亡之旅,苏定兴,这么多年你难道没有做过噩梦吗?王婉菲,当日若不是你封住府门不让大夫为夏锦娘接生,她怎么会难产而死。苏府上空这么多年满是血腥,你没有闻到吗!!““住口!!“苏氏像是再也受不了,伸出手就要打她,却被苏定兴拦了下来,苏氏不可置信的看着苏定兴紧紧抓住的那只手,半响之后才惊叫起来,”你这是做什么??““苏定兴,枉你还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戎马一生驰骋沙场,我以为你是个英雄,其实,你连蝼蚁都不如。如果不是你意乱情迷,怎会有月儿的存在,你自己犯下的过错,却任由夏锦娘独自承担。是啊,你们的爱情多伟大,你们的感情多重要,所以就活该牺牲夏锦娘和月儿吗??这么多年,我为了照顾月儿,牺牲一切都要守护在月儿身边,而你呢,却任由王婉菲糟蹋折磨月儿,如果不是代替苏知秋进宫选秀女,今日又怎么会有这滔天的祸患??苏定兴,王婉菲,你们实在是一对好男女,相配的很!你们最好祈祷月儿此去没事,否则,夏锦娘的魂魄一定会找到你们••••••那是她千辛万苦拼上性命也要生下来的女儿,你们一定会遭报应!!“春桃狠狠的说完,喘口气,苏氏的脸色早已经苍白一片,苏定兴就这样一直沉默的抓着苏氏的手不说话,春桃嗤笑一声看向苏定兴,“苏定兴,这十六年来我忍辱负重就是为了月儿平安长大,如今月儿要走,我也不会留,请你休了我让我跟月儿一起去图们,从此以后,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们二人,连想想,都觉得恶心!!“一滴眼泪顺着春桃刚毅的脸庞落下,春桃深深吸口气挺直胸膛转身向门口走去,只是在打开门的那一瞬间,耀月呆滞的脸庞和苏知秋惊诧的脸庞一起出现在春桃面前。
“月儿••••••••“仿佛一瞬间被抽光了全身的力气,春桃胸口猛的一痛,眼泪‘唰‘的一声磅礴而下,耀月微微挪动僵硬的身体,一步一步的走进书房,苏定兴复杂的看耀月一眼,不自觉的放开了抓着苏氏的手,而那里,早已是青紫一片。
“娘说的,是真的?“微微皱起眉,耀月看向苏氏,那目光如刀子一般,苏氏心里一慌,面上却仍旧是那副清高的模样,”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娘难产而死,真的是因为你?“满腔恨意,夹杂着这16年的隐忍铺天盖地的向耀月袭来,苏氏冷冷一笑,不屑的看向耀月,”一个不应该存在的人,怎么死法,不重要。“书房中顿时安静了下来,知秋不可置信的看向自己的母亲,陌生的让人害怕。耀月低着头,静静的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苏定兴深吸一口气,想说些什么,耀月却突然转身走至书房一边,取下墙上挂的剑,耀月转过身,抬起头看向苏定兴,眼中冷的一丝情绪都没有,“从今日起,我苏耀月与苏定兴割袍断情,刀落,情断,愿生生世世不再与苏姓人家有任何牵连。“随着耀月冷酷的声音,她挥剑将自己衣摆上的布料干脆利落的斩了下来,没有一丝犹豫,也没有一丝迟疑,满屋子的人就这么目瞪口呆的看着耀月,苏知秋猛地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生生将那一丝呜咽掩盖了下来。
扔掉剑柄,耀月走至春桃面前,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对着她温柔一笑拉起她的手,“娘,我送你回去。“书房重新安静了下来,苏定兴踉跄一步向后退去,苏氏下意识的抬起头,知秋满眼含泪的站在门口,看着她的眼神却是充满了陌生与厌恶,苏氏一咬牙,怒气冲天的喊出口,“你那是什么眼神??再如何也轮不到你教训我!!““如今我才知道,什么叫做把自己的快乐幸福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你们•••••可真是虚伪啊,娘,我问你,如果耀月此去死在图们,你真的不会做噩梦吗?“知秋看着苏氏说的极轻,苏氏面上一恨,失控的紧走几步至知秋面前抬手就是一巴掌,“我再说一遍,我不需要你来教训我!!““是啊,你是不需要我来教训你,如果可以,我真希望,你不是我娘亲。“满含痛楚的看苏氏一眼,知秋转身出了书房,苏氏征楞的站在光影之间,脸上的恨意一览无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