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三日一朝会,与之而来的是凤长青起兵造反的消息。
凤长青的父皇昏聩无用,马踏圣宫那一天,他就吓死过去了。其余弟兄皆被凤长青斩杀,如今他号为「乾帝」。
他一登基,晋朝臣子兵荒马乱的上折子请求将我嫁出去,美其名曰结「秦晋之好」。父皇装模装样地说在留我多待几月,实际是想看看凤长青对我的心思,更有借着我要挟凤长青的意思。
凤长青管吗?他当然不管,他学话本子里强取豪夺那一套,将镜昭御史大夫的女儿囚进宫,两人正闹腾呢。
朝会上,父皇斥责林家野心勃勃,当场罢了林家三人的官,怒气冲冲的走了。
太子散了朝没有回东宫,转而来了我这。我唇间含着一块樱桃,惬意地眯了眯眼,听见脚步声也不抬头:「来了?」
太子笑:「你倒滋润,有的人怕是要睡不着觉了。」
我以为他说的是林家,挑了挑眉。
太子道:「前些日出言诋毁你的那些郎君如今遭难的遭难,闭门不出的闭门不出。那些夫人如今齐聚妙圆寺,捐香火钱上香求饶恕。」
我愣了:「做甚求饶恕?」
太子乐不可支:「他们哪里知道!只以为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惹了神佛发怒才诸事不顺,却不知早惹了煞星还不自知!」
程夷光风霁月,又因为不能言语让人觉得他清冷温善是个好脾气。但实际只有太子知道这人背地里多记仇,尤其是在昌平的事情上。
旁的不说,就说林尚书宝贝儿子林朝宴,昌平把他捆起来扔进水,半月后才刚好些,又让程夷找人装袋子里毒打一顿吊在尚书府门口,将林夫人吓个半死。
第二天他还一脸良善将自己用的府医送过去,那府医被他吩咐了,开的药都是效果极好的,但触之皮肤会生如针疼,活生生将林朝宴疼得大汗淋漓,下次说什么也不用。但林夫人见他身上伤真好的七七八八,就不容他不用,而等他好彻底了出府,程夷便再让人将他毒打一顿。如此反复,折磨了林朝宴一个月有余,愣是府门都不敢出了。
我瞪大眼睛:「程夷做的?」
太子嗯了一声。
「那他可有事?若人查起,你可要帮他遮掩。」
太子气乐了:「我当然会替他遮掩,他是我的幕僚。」
更何况程夷哪里用得着他帮忙遮掩,他做的时候一点痕迹也没留下,自然还是长安中惊才绝艳又令人惋惜的程郎,善名在外。
闲聊几句,太子说起正事:「林贵妃一向视你为眼中钉,虽然如今被淑妃分去一部分注意力,但你也要小心为上。」
我点头,自然知道。
如今林家被厌弃,林贵妃心急如焚更容易露出马脚。而想要彻底扳倒林家,还需要一条导火索和一根最后稻草。
……
趁一个天气晴朗的日子,我出了宫,去了趟妙圆寺,为三个供奉的超度牌位上了香。
被父皇困了一生的柔美人,死在林贵妃和林家算计里的萧昭仪,以及她腹中成型的皇子。
都要解脱了,我也要解脱了。
17.
凤长青一直没有给晋朝回信,似乎是要弃了我。父皇有些拿不准意思,故而最近对我冷淡许多。
我知道林贵妃不会放过我,只是没想到她这么急。
我刚从东宫出来坐上马车,就被人劫了。
那人似乎潜伏已久,在我耳边低声道了句得罪,就把刀横在我的脖颈处出了马车。
他是亡命之徒,要杀我自然是要在众目睽睽下杀我,将林贵妃摘出去。
太子和程夷尚在东宫书房,猛地听得我被挟持俱愣了下。
程夷脸色一变,站起身就往外走,袖袍翻飞,打翻墨水也顾不得了。
「别过来!」
匪徒在我身后大喝一声,刀刃迫使我扬起下颌,身子随着他后退而动。
「程郎君,太子殿下。」
太子冷着脸看向那人,抬了抬手。
周遭士兵抽刀而出,我明显感觉这人身体紧绷,握着匕首的手紧了紧,一丝微痛从脖颈处传来。
「你可知挟持当朝公主是何罪?!」
那人嗤笑;「诛九族我亦不怕,让公主为我陪葬,不亏!」
一道鲜红的血液缓缓淌下,程夷瞳孔紧缩,掩在袖袍下的手握拳捏紧。
那人讥笑扫视周围一圈,猛地抬起手——忽然,一把短匕飞来,直直扎进他手腕!
「啊!!」
我趁乱猛地弯身跑出来,程夷的拥抱和太子声音混在一起,「即刻绞杀!」
我低头安抚颤抖着手的程夷,轻声道:「我没事,我没事。」
程夷似乎还在惊慌,通红着眼环抱住我,嘴张了张一句话却也说不出来,最后抿紧唇,眼泪珠子一滴滴滚落。
而不远处那个被当街斩杀,手腕刺着的匕首上刻着一个程字,在阳光下展露无遗。
——昌平公主当街遇刺的消息不出半日就传遍大街小巷。
父皇不重视我,但不能容忍有人挑衅他的威严,当即召大理寺卿彻查。
而我由养病为由住进东宫后,闭门不出,任谁也不见,实则和程夷,太子妃在后院打叶子牌。
上次把程夷吓得颇有心悸,现在我无论走到哪他都要跟着,比之前更温柔乖巧,像个小媳妇。
太子妃看的颇为羡慕,可惜太子是个硬汉,不会流泪,更不是什么小娇夫,让太子妃长吁短叹了好一会。
18.
半月后,大理寺卿呈上案供,直指林贵妃,哦不,是林贵嫔。
太子适实把林家贩卖私盐及诸多罪证和证人一同呈上,皇帝气的差点把太极殿掀了。当场判林家男子流放,女子没入教坊司,林尚书和林贵妃赐死。
就连嫁给二皇子的林五也被李沂请旨休弃。
林家这棵参天大树倒了,民间太子声名高涨,父皇刚缓过来想打压太子,二皇子就反了。
太子同程家郎君带兵入宫救驾,二皇子自刎而死。
所有大臣都会以为太子会顺水推舟即位,但是太子在救驾后功成身退,仍然当自己的太子。
如此一来,几乎人人都要把他奉为古往今来难得的仁孝之子。
而皇帝气急攻心重病不起,昌平公主自请入宫侍疾,太子在诸位老臣的恳请下勉为其难主控朝政。
这一波,很难不是双赢,对吧?
我拿着一碗药叹息:「父皇不吃药病怎么能好呢?」
「来人,灌下去。」
两仪殿早以都是我和太子的人,侍婢垂眼不看我,端起碗利落地卸了皇帝下巴,把药灌下去在给他复原。
「唔,唔!!」
我转身坐在紫檀木椅子上,额上冰凉的宝石流苏贴着皮肤带来酷暑里的凉意。
「父皇还不知道吧?儿臣要成婚了,但郎婿可不是凤长青。」我笑,「毕竟谁会和自己的盟友成婚呢?」
躺在床上的皇帝瞪大眼睛,剧烈咳嗽起来。
「别激动,呛死了就不好了。」我笑意盈盈,「您就不好奇我一个声名狼籍弄权的公主,谁会娶我吗?」
皇帝转动眼珠。
我起身散开床边帷幔,说道:「是光风霁月的程家郎君。」
「程夷。」
皇帝胸膛猛地一颤,生生呕出口黑紫的血。
「您慢慢熬吧,熬过了人间,到了地底下,萧母妃和我母亲还等着你呢。」
我转过身,冷声道:「陛下龙体欠安,任何人不得打扰,明白了吗?」
「是。」
逶迤的裙摆扫过光滑的玉面,殿门咯吱一声打开,争先恐后涌进来的阳光刺痛我的眼睛,我恍惚觉得有什么在脱离我的身体,定睛一看,哦,原来是五六岁渴望父爱庇护着的我。
19
两日后,皇帝殡天,太子即位,号「文帝」,昌平公主加封魏国长公主,出嫁程家。
我穿着繁琐的衣袍,出嫁仪仗规模宏大,下辇时,我瞥见程夷,他一身红衣容貌被衬得有些艳丽,眸中生情,生生让我脸颊绯红。
「吾妇。」
干燥温暖的指尖在我掌心一字一字划道,「安安。」
我忍不住弯了眼眸,成礼时笑容更是敛不住。
已经当上皇帝的阿兄咬牙跟我说:「你收敛点!」
原本有些嫁妹的惆怅,如今也没了。
送回房,依礼程夷要去前院敬酒。我抿唇笑:「去吧,夫君。」
程夷脚步一顿,侧眸水光莹莹地看我。
忽地他弯下腰,捂住胃部,脸色惨白。
我慌道:「怎么了?夷郎!」
程夷摆了摆手,召来一个侍婢,打了几个手势。
侍婢似乎有些不可置信,而后行礼离开。
待她一走,我被脸色苍白的程夷腾空抱起。
我:「?」
程夷抿出一个笑,用下颌蹭了蹭我的头。
前院——
皇帝惊愕地看着传话侍婢:「程夷胃痛,歇下了?」
侍婢面无表情点头。
皇帝:「……」
狗,狗啊!「咬牙」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