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兴城,靠山王府。
由于杨广的推脱,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默。
“这样吧,你的三千府兵,从我虎牢关选出三个千夫长帮你带兵,这笔买卖不亏吧!”靠山王杨林沉思片刻,开口说道。
“多谢二叔照顾!”杨广自然不会推辞,笑着拱手道。
“行了,我也该去处理公事了,你走吧!”见事情谈妥,杨林也不多留杨广,挥了挥手,示意杨广退下。
"告退!"杨广躬身行礼,起身离开。
杨广刚从靠山王府回来,回到晋王府里都还没顾得上喝几口茶,就接到了宫里来的传话,说是皇上召见。杨广皱了皱眉,随后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父皇这怕不是暗示我早日遣返封地,杨广略微思量片刻,便出了府,朝着皇宫走去。
不知是何原因,一路走来,宫内一片喜气洋洋的,到处可见红绫缀悬檐角,穿着细罗轻纱的宫娥采女,行走间亦是轻快翩跹。
内侍将杨广领到养心殿,与门口的侍承说了两句话后,退站在一旁,对杨广恭敬说道:“皇上正在里面,请晋王殿下自顾进去。”
“有劳了。”杨广拱手作答,整了整衣冠跨入殿中。
“儿臣,杨广请见父皇。”空荡荡的大殿中央,杨广单膝跪地,声音正气。
静默了一会儿,就听到内殿传出一道低沉的声音,“进来吧。”
杨广起身往内殿走去,内侍打起珠帘,掀开明黄帷帐。原本暗暗浮动的龙涎香逐渐转沉,长窗下,隋文帝杨坚半倚在靠塌上,身上披着灿金团龙外袍,面前小几上置着一方棋盘,手中正拈着一枚棋子含笑看着他。
杨广从容不迫的再次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过来,让朕瞧瞧。”杨广语声带笑,眸中却不显波澜。
杨广站起后,朝杨坚走近几步。
他卸了佩剑,身上穿着蟒服,举止间多年行军的男子气概,十分的英气逼人。
“跟你二叔辞行了?”杨坚笑问,好似体贴垂询,询问的话语却让杨广心中一阵恶寒。
杨广压下心中的惊惧,态度毕恭毕敬,“儿臣要回封地了,自小二叔便教儿臣武艺,理应向二叔辞行!”
“来下把棋?”杨坚突然问道。
杨广被杨坚出其不意的询问弄得愣住,怔怔的看着杨坚,这话题变得也太快了吧。
杨坚拿指尖棋子敲了敲棋盘,笑道:“朕记得广儿的棋是下得极好的,陪父皇手谈一局?”
虽说是询问,可杨坚的语气却不容拒绝,之见杨坚广袖一拂,邀杨广在对案落座。
既然杨坚已经开口,杨广自是不能忤逆圣意,便在杨坚对案坐下。
近侍将棋盘上的棋子都归置入盒,杨坚摆手,近侍弓着腰,悄无声息的退出帘子外。
“扬州初定,需要治安,所以你无论是带三千府兵,还是开建府邸朕都没有意见!”杨坚手惦黑子,在玉盘一角落下。
杨广跟着其后走棋,沉默不言。
“你二叔要你挑的三个千夫长,有钟意的人选吗?”皇上像是不经意的说道。
满殿香气沉郁,‘啪嗒啪嗒’的落子声极为澈亮。
于此同时,太子府上,杨勇被面巾围住了眼睛,周围则是一群莺莺燕燕,那些侍女正围着杨勇转圈儿,而且时不时还用手去撩拨一下杨勇身上的衣服。
“哈哈……”一声清脆的笑声传入到杨勇的耳朵中,杨勇闻声便向前扑去,索性没有扑空,杨勇着急忙慌的拉下面巾,嘴里还骂道:“美人....我抓住你了....”
杨勇的脸色通红,显然已经喝醉了,待杨勇准备搂着怀里的人朝内屋的床榻走去,突然听见怀里人一声尖锐中还带点颤音的嗓音说道:“太子....殿下,陛下宣您进宫....”
只见怀里人被吓的脸色发白,浑身抖得跟筛糠似的,而杨勇却不知死活的把他抱起来往自己的卧房走去,怀里人挣扎几次无果,终于忍耐不住的哭喊了起来:“呜呜...殿下饶命啊...陛下有令.....”
杨勇这才定睛一看,怀里的哪里是美人啊,分明是刚来东宫宣旨的小太监。
一时间杨勇也被吓得酒醒了一半,连忙将怀里的小太监扔到了地上,又不解气的狠狠的踹了一脚。
小太监也不恼,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带着庆幸的语气说道:“殿下,陛下宣您进宫!”
“什么?”杨勇此刻脑袋有些昏沉,一时间也忘记了刚才的尴尬,他现在只担心皇帝召见他干嘛呢?
杨勇赶紧整理了一下凌乱的长袍,对着门外的丫鬟吩咐道:“快帮本宫打水洗漱一番!”
等到杨勇收拾妥帖后,小太监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了,杨勇匆忙之间换了一套干净的朝服,就随着小太监向着皇宫的养心殿走去。
杨广捻起白子在黑子一侧停住,抬眼看着杨坚。
“怎么,不好选?”杨坚放下手中的白子,淡淡道。
“回禀父皇,儿臣暂时没有合适的人选!”杨广如实道。
杨坚点点头,目光闪烁,忽然又换了种语气道:“你二叔手下有十二太保,曹林,丁良和马展三人以后就跟着你吧!”
杨广闻言,顿时心生警惕,但依旧是装作毫不知情的模样,颔首应道:“儿臣遵旨。”
见此,杨坚继续道:“至于他们是否能为你所用,就看你的手段了!”说到这里,杨坚不由又想起了紫微星异动一事,望着杨广的眸中又深邃了几分,随后又落下一子。
杨广不动声色的观察着杨坚的神色,只见杨坚面色平静,没有丝毫的变化,但杨广总感觉杨坚的表现并不那么真切。
“启禀陛下,太子殿下求见!”正在此时,殿外传来太监的通报声。
“宣他觐见。”杨坚淡淡道。
“是!”殿外传来太监的应允声。
杨广看了看杨坚,又瞥了一眼殿外,然后便收敛心神,专注的盯着面前的棋盘。
片刻后,太子杨勇走进养心殿,躬身拜见杨坚。
“平身吧!”
“谢父皇。”
“勇儿你在一旁等一等,朕和你二弟下完这一局再说!”杨坚头也未抬,对杨勇吩咐道。
杨勇依然彻底醒酒,脸上挂着一抹温雅的笑容,恭敬应道:“谨遵父皇旨意。”
“广儿啊,朕今天找你和勇儿来,是想一家人一起吃个饭,也算为你践行,扬州离大兴城遥远,此次一别,恐怕一年半载咱们一家人也聚不在一起了。”杨广执起一枚白子,放入棋盘中后,抬起头望着杨广。
杨广心中冷哼一声,嘴里却恭顺的说道:“是。”
“那就先下这一局,下完这一局,咱们一家人再聚聚。”杨坚落下后一子。
“好!”杨广应了一声,将棋盘上的白子故意隐晦的让出一条路,将黑子重新占据上风。
杨坚不急不缓的又落下一子,这一次黑子的优势比刚才还要明显,白子被困死了。
为了让其更逼真,杨广的额头甚至冒出一层细汗,这一局他输了,而且是败得干净利索。
“广儿果然好棋艺!”杨坚赞叹道。
杨广擦拭了额头的细汗,谦逊道:“哪里,还是父皇您高招!”
“呵呵……”杨坚哈哈大笑,意味深长的说道:“广儿,你可不要妄自菲薄,朕虽然棋术不咋地,但这双眼睛确是火眼金睛!”
杨广佯装没有听懂杨坚话中之意,低垂着头沉默不语。
见杨广没有接过话茬,杨坚顿感无趣,起身对着杨勇说道:“勇儿,广儿,去仁寿宫吧,你们母后已经候在那里!”说完便率先起身离去。
杨勇和杨广对视一眼,相互露出一抹冷笑,紧随杨坚身后离去。
仁寿宫内,独孤皇后坐在龙椅上,她穿戴整齐,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脸上画着妆容,显得极为美丽端庄。
杨广与杨勇二人步入仁寿宫内,杨广和杨勇向着独孤皇后行礼道:“参见母后!”
“免礼!”独孤皇后轻柔地道,“广儿快起来吧!”
“谢母后。”杨广起身站好,杨勇的眸中闪过一丝阴狠之色,却并未出声,而是自己默默起身站好。
杨坚已然坐到了独孤皇后一旁的凤榻上,对杨广问道:“广儿,今日你打算什么时候离京?”
杨广回答道:“回禀父皇,三日后启程!”
“你就那么急着让儿子回封地!”独孤皇后不满的瞪了一眼杨坚。
杨坚讪讪一笑,赶忙解释道:“皇后后息怒,只是朝堂上广儿已经放出话了要回封地,迟迟不走怕是有人生议。”
“哼!”独孤皇后冷哼一声,道:“哪些人敢生议,本宫立刻废掉他们!”
杨广闻言赶忙劝说道:“母后慎言,若是百官只是嚼舌根没有触及大隋律法,就万万不可不可滥用皇权惩戒他人。”
“哼,你这是胳膊肘往外拐吗!”独孤皇后柳眉倒竖,嗔怪地看着杨广。
“母后,孩儿不是这个意思。”杨广摇头苦笑道。
独孤皇后似乎也觉得自己态度过激了,缓和了一番,道:“那好吧!那你今晚留宿在仁寿宫,明早再走!”
“是,孩儿领旨。”杨广应道。
独孤皇后挥挥手,示意杨广退下。
“先用膳吧,边吃边说!”见一旁的杨勇神情愈发尴尬,杨坚转移了话题。
勇连忙点头称是,于是一众人等便围绕着桌子落座。
由于是给杨广践行,因此杨坚命御厨准备了许多丰盛的菜肴。
杨勇一直低着头,食欲不振,而且心思全然放在了杨广身上,虽然知道杨广即将离去,但还是忍不住担忧。
杨广的目光从一盘盘珍品佳肴扫过,随后又看了一眼杨勇,微笑道:“大哥,你怎么不夹菜啊?”
杨勇闻言愣了愣神,然后拿起筷子,笑了笑道:“呃,多谢二弟提醒,兄长我刚刚走神了。”说着便拿起一块鱼肉放进口中。
杨广见状不禁暗暗摇头,心中冷笑不已。
“广儿,这个汤很补,来尝尝。”独孤皇后体贴地为杨广布菜,其的偏心举动连杨坚都看不下去了,在一旁皱了皱眉。
“嗯!”杨广点点头温顺的接过了碗,喝了一小口。
“怎么样,好喝吗?”独孤皇后期待的询问道。
“嗯,很鲜美。”杨广放下碗认真的应道,然后便拿起了筷子开始吃了起来。
“皇后,勇儿还在这呢!”望着脸色愈发难堪的杨勇,杨坚终于开口说道。
“哦!”独孤皇后这才恍然大悟,歉意的说道:“抱歉啊,勇儿,母后不是故意忽略你的!”
“无碍的,儿臣不介意。”杨勇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回答道。
见独孤皇后如此敷衍了事,杨坚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只好转移话题,对着杨广说道:“广儿,此次前往扬州,一定要处理好那里流民的暴动,切莫伤害那些老弱妇孺,一切以安抚为主,切忌大肆出军平乱。”
“是,父皇。”杨广点头称是。
“扬州刚被平定,还需要稳固一段时间,最近这几年不宜赋税太高。”杨坚继续道:“你先在那里做些善政,等地方民心稳固后再考虑加税之事。”
杨广再次点头称是。
独孤皇后却是不满地嘟囔道:“广儿,扬州刚被平定,在那切忌要保护好自己。”
杨广听到独孤皇后关怀的话,感觉鼻头发酸,心中暖烘烘的,于是哽咽的道:“母后,儿臣记下了。”
“保护好自己最好的方式就是施善政!”杨坚也听出了独孤皇后的不满,望着杨广意味深长的说道。
杨广愣了愣后,拱手道:“儿臣明白。”
独孤皇后闻言没有深思,瞪了一眼杨坚,随后说道:“你父皇就知道处理公事,也不想想,你在那的安危!”
杨坚闻言只是耸了耸肩,没有什么多说些什么。
这顿饭吃的杨勇是坐立难安,他总感觉自己像是多余的,杨坚跟独孤皇后一左一右的陪伴着杨广,反观自己却像是一个外人。
饭罢,众人又聊了片刻,杨勇再也坐不住了,找借口告辞离去了。
独孤皇后望着远去的背影,冷笑一声后说道:“这孩子被惯坏了,好不容易一家人聚在一起,他居然这么不懂规矩,也怪不得陛下你老是教训他!”
杨坚闻言也是无奈的暗叹一声,随即轻声道:“唉!皇后你偏心也要有个度,勇儿只是顽劣了些,本性不坏!”
独孤皇后不屑的说道:“你呀!总是帮着他说话,这样下去,迟早会宠坏了他!”
杨坚苦笑道:“这也怨不得朕,谁叫他是朕和皇后您的嫡长子呢!”
杨广也见缝插针的说道:“是啊,母后,儿臣和兄长他是亲兄弟关系,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而且兄长现在身上担负太子的重任,儿臣能理解兄长的!”
独孤皇后一听到这话便想起了杨广之前说被杨勇安排人刺杀的事,眸中的阴郁更甚几分。
杨坚闻言赞许的看了杨广一眼,然后对着独孤皇后说道:“皇后你也该改改脾气了,别老把怒火撒到勇儿的身上,你要知道,勇儿是太子,是国之储君,将来还要承担振兴大隋江山社稷的重责,你这样做,会严重损害太子的威信,让朝廷官员寒心!”
独孤皇后沉默了半响,然后缓缓道:“妾身知道了!”
杨广与杨坚对视了一眼,然后相互笑了笑。
……
另一边,从宫殿内走出来的杨勇,脸色阴沉,目光凌厉。
“杨广,你个混蛋!”杨勇咬牙切齿的骂道。
“哼!既然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了!”
夜色降临,仁寿宫中,杨广和独孤皇后一家三人相谈甚欢,唯有杨坚在一旁静静的喝茶,偶尔插上一句。
“父皇,母后,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明天我会早点过来陪你们用膳!”杨广放下手中的茶盏说道。
“嗯!那你快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独孤皇后微笑道。
“广儿,去了扬州,一定要施善政!”杨坚放下茶盏,语气深沉的说道。
“是,儿臣谨记父皇的教诲!”
“嗯!”杨坚满意的点点头,独孤皇后却不乐意了,她拉下了脸来,说道:“陛下,这种事情就不必反复交代他了,广儿他清楚应该怎么做!”
杨坚眉头微皱,但是并未说什么,反倒是杨广急忙赔笑道:“母后放心,儿臣知道该怎么做。”
“嗯!那就好,广儿你去吧!”
“那父皇、母后,儿臣先走了!”
……
等到杨广离开了,独孤皇后才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对杨坚埋怨道:“陛下,广儿都要走了,以后一年半载都见不到一面,你何苦反复去提醒他公事啊,再说了,广儿他的能力,你也知道,你为何如此不放心他!”
杨坚闻言,淡淡道:“朕自幼便疼爱广儿,朕当然希望他能够平安顺遂,所以朕才说反复提醒他去了扬州那边,一定要施善政!”
独孤皇后白了杨坚一眼:“陛下,这其中还有什么隐秘不成?”
杨坚闻言,顿时哑然失笑。
独孤皇后看到他这副模样,疑惑道:“陛下笑什么?难道有什么事情是妾身不知晓的吗?”
杨坚摇了摇头,然后说道:“南陈被攻陷,广儿杀尽了南陈的皇室,难免有些愚忠之人,还对复陈抱有希望,广儿去了扬州,就是羊入虎口!”
独孤皇后闻言,瞬间恍然大悟,她惊呼一声:“这样说,那咱们岂不是害了广儿了?”
杨坚闻言,摆了摆手,然后叹息一声说道:“你太小瞧咱们的广儿了,我不怕那些想要复陈的愚忠之人,我只怕广儿在南陈再次造了杀孽,最后失了民心!”
【作者题外话】:对不起,影响大家的阅书体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