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贤庄,金三应下后便走了出来,与隐蔽处找着秦琼,说明了讨好了的价钱。
“秦爷,二贤庄的单庄主执意要见你,咱不如就见上一面吧!”
“哦?他见我做什么?难道是……”秦琼沉吟片刻,又摇了摇头说道“不会的,我跟他素未谋面,走,咱们去看看。”
“是,请秦爷随小的来!”
秦琼随着金三进了大门,见这二道屏风门是绿边儿,洒着金星,写着是“斋庄中正”四个斗方儿。
两人过了屏风,绕过影壁一看,好整齐一所大院子,东西的配房,北房五间带廊子。
秦琼眼瞅自己的那匹黄骠马在那边站着,不由得心里又是一阵难过。
又看在台阶上下站着七、八个仆人,在那里伺候着,廊子下面站着两条大汉。
金三陪着笑脸,上前给两边引见道:“这就是此处的庄主。二员外,这位就是卖马的客人。你们两位是对说对说吧!”
秦琼注目一看两位位庄主,但见其中一位身高在九尺开外,臂阔腰圆,头戴—顶蓝缎子扎巾,三支软翅朝天,三排素白色的绒球,青缎条缠头,顶门一搓一打慈姑叶,身穿一件素地宝蓝色的通氅,青护领,白甩袖,下面露着青缎子的中衣,青靴子。
再往另一位观看,衣着与旁边那位类似,面目却是头如麦斗,面似瓜皮,两道朱眉直插入鬓,一对黄眼珠子滴溜溜地乱转,高鼻梁、四字阔口,颏下钢髯,正在少壮,真是个俊俏少年。
秦琼赶忙向前,抱拳拱手说:“庄主请了。”
单雄信上下打量一看这卖马的人,一身的衣服潮旧,面黄肌瘦,形容枯槁,与王辰留得画像来看,消瘦了不少。
单雄信连忙上前说道:“啊,请了。卖马的客官,适方才金三拉来的这匹马,可是你的?”
“是,正是我的。”
“你要卖多少银两?”
“这马的原价是二百两。”
“噢,那么这鞍鞯呢?”
“虽说是卖马不卖鞍,可是我把马都卖了,还要鞋鞯何用呢,庄主你就看着做个价钱,一并卖与你吧。”
“也好,我再给你五十,共凑二百五十两银子,你看怎样?”
“就是这样,我这里谢过了。”
“客官,你是哪里的人氏,为什么卖马?”
“我乃是齐州人氏,在县衙门里当差,只因到这里办事,病倒店中,路费用尽,欠下了店账,被困在这里,故此卖马,也好清还店账,回转齐州。”秦琼不卑不亢的说道。
“噢!你是齐州哪一县的差官呢?”“庄主眯了眯眼问道。
“我是在齐州历城县内当差。”
“啊……嗯!你说什么?”听到这里,单雄信此时依然确定秦琼的身份。
“我是在历城县里当差。”秦琼顿觉不妙,怯怯的说道。
“噢,朋友,你贵姓?”
秦琼一听问他贵姓,不由得微然一愣,有些不自然的说道:“这个——在下姓琼,名唤琼五。”
单雄信闻言眯了眯眼,却也不拆穿秦琼,连忙抱拳拱手说:“原来是琼五爷,失敬了。”
秦琼也是抱拳拱手说:“庄主何必太谦呢!”
“琼五爷,你既在历城当差,我跟你打听一个朋友,想你必定知道。”单雄信似笑非笑的说道。
“不知庄主问的是哪一位?”秦琼心头一紧。
“就是那位姓秦名琼字叔宝,人称他是赛专诸,似孟尝、神拳太保、双锏大将的秦大哥,你可知道?”
秦琼一听,心中苦笑道:得,果然还是问到我自己头上来。
面上却不露半分,赶紧说:“原来是那秦琼啊,他乃是我们县里的班头,我们的头儿,哪有不知道的,庄主,你跟他有来往吗?”
“我和他虽没见过,可是神交已久,我们乃是慕名的朋友,并且有一位朋友告诉我他在潞州落难了,托我寻一寻他。”
“噢!那就是了。”秦琼沉默片刻,还是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问道:“不知庄主,拜托你寻找秦大哥的的那位朋友是?”
“怎么......”单雄信眯了眯眼,佯装不知的问道。
“啊哈哈!我只是随口问问而已。”秦琼赶忙赔笑道,又问:“就是秦大哥是我的班头,这次带我着我们出任务,他先回衙门交差了,我怕你那位朋友心急,还望庄主你告知一声!”
“哦!这个啊!”单雄信像是恍然大悟一般,继续道:“原来如此,其实我那个朋友,你也认识,历城王家的公子哥,王辰,也罢,过几日我便与他说清楚,免得他担心。”
原来如此,秦琼的心中对王辰又生出一丝感激之情。
单雄信这边也不再啰嗦,忙吩咐仆人将马先牵到槽头上,好生地喂养,一面下了台阶,拉着秦琼的手,似笑非笑的说道;“琼五爷,请到屋中看—看我这个未谋面的朋友秦大哥去。”
秦琼也是懵了,暗忖道:这可新鲜,他屋里怎么还有一个我呀?
随着单雄信来到屋里一看,原来是个三明两暗的上房,非常宽大。屋里设摆着花梨、紫檀、硬木的桌椅。桌儿上陈设着古玩玉器,墙上挂满了字画。
走到堂屋正中,就见单雄信把身形一闪,往北墙上一指说:“琼五爷,你看这张画是谁,你那班头是不是长的一样?”
秦琼抬头一看,正是自己的画像,不过画的这像,比自己现在胖多了,上面还题着几个字是:“齐州秦叔宝之像”。
秦琼忙压下心惊,连忙开口赞叹道:“不错,这就是我们那位秦大哥。”
单雄信见秦琼执意不肯亮明身份,也不强迫他,随意说道:“琼五爷请坐,看茶伺候。”
这时有人献茶,茶罢搁盏。
单雄信正色道:“琼五爷,你既是跟我秦大哥同事,咱们都是朋友。一会儿在这里用完了饭,我送给你路费,你还是骑你的原马,回转齐州。我还托你点事,给我秦大哥带一封问候的书信,另外有两匹潞州绸,是孝敬秦老太太的,烦劳带回交给我秦大哥。就说潞州二贤庄的单通,近几个月有事缠身,不得工夫,等到腾出身子,一定要亲自到齐州历城,看望我那秦大哥去。”
“您托的事,必给您办到了,回去见着秦大哥,一定替庄主致意,将您所送的礼物交到。至于您要馈赠我的路费,咱们是初次见面,焉能打扰。再说这匹马,不要说庄主还给马价,就是送给庄主乘骑,也是应该的。以后我有闲暇,一定再来看望庄主。”秦琼欲要推辞,想了想自己现在的琼五身份,和自己的难处,也就应承了下来。
“既是这样,来人哪!预备酒饭。”见秦琼没有拒绝,单雄信脸上也浮现了喜色,爽朗的说道。
秦琼抱拳道谢说:“庄主不必费心,我还要今天就赶路呢,咱们是后会有期了。”
“那么我就依实了,轴儿,你去到书房,叫先生按照我方才的意思,诚诚恳恳地给我秦大哥写封信,赶紧写好了拿来。”
单轴儿领命去了,不一会儿工夫,书信拿了来,这里单雄信开柜取出两匹潞州绸和三百两银子来,笑呵呵的说道:“琼五爷,这两匹潞州绸是孝敬秦老太太的,烦你带回。这是二百五十两的马价,另外五十两是我送你的川资,请你收下。”
又取了二十两银子,递给了金三说道:“金三,这次叫你受累,这点小意思送给你吧。”
金三欢天喜地的接过银子来,笑呵呵的说道说
:“谢谢二员外的赏赐,每次都叫您花钱。”
当时秦琼把书信、银两收好,金三帮忙拿着两匹潞州绸,单雄信将秦琼送出了大门之外,彼此拱手而别。
秦琼带着金三走出庄来,金三说:“秦爷,敢情是……。”
将说到这里,秦琼是皱眉摆手,金三一瞧后面的单雄信还没有进入庄子,也就不敢再往下说了。
两个人又往东走,进了南下坡一座树林里。一看四下里无人,找了个树墩儿,两个人坐下。金三说:“秦爷,恕我不知,您可得多多的原谅,原来您就是齐州的好汉秦官爷呀!”
秦琼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这场事总算你帮我不少忙,咱们把银子分了吧!”
“不,这个可不行,我可不敢要您的钱了。秦爷!咱们交个朋友吧!”金三连忙摆手,说道
“你这话就不对了,要不是你提起二贤庄来,我还把我这个慕名的朋友忘了呢。方才的事情,你也看见了,这匹马虽说是卖给他,就如同存在他那里一样,因为我落魄的这个样子,所以不肯露我本来的名姓。你要是不要这银子,倒叫我心里过意不去,这么吧,这是五十两银子,就算我给你的吧,我也有路费回家,你也借着这件事得个彩头。”秦琼执意说道。
“既然您这么说,显着我可见小了,谢谢秦爷吧!”两个人当时分好了银两,出了树林儿,金三回茶馆去取大葱挑子。
秦琼这边,拿着两匹潞州绸,进了西门,就觉着肚子里叽哩咕噜地乱叫,饿得身上直出虚汗,心说:好些天我没吃顿饱饭了,如今有了钱啦,我先找一个饭馆好好地吃一顿饭吧!
就这样,秦琼来到王家店斜对过路南的醉仙楼,进去上楼找了一个座儿,面向楼口坐下。
堂倌过来擦抹桌案说道:“爷台,您才来呀?喝水不喝?”
秦琼饿得心里发疼,急冲冲的说道:“不喝,我饿了,赶紧给我摆上吧!”
“您要什么?”
“来四壶汾酒,四盘四碗,先吃着,想起什么来,我再找补。”
堂倌答应了一声,心中却冷哼一声,笑道:这位真能吃,也不怕撑着。
随着给吆喝下去。不一会儿酒菜摆上,秦琼是自斟自饮。他一边喝酒,一边想单雄信仗义疏财,待朋友的这分儿诚恳,真叫难得。
将来我不能等他到山东去看我,我一定要先到二贤庄看望他来,好好地交一交这个朋友。
正在喝得高兴,忽听楼底下有人喊说:“楼上头瞧座儿,三位呀!”
紧跟着楼梯儿一响,噔、噔、噔上来三个人,秦琼抬头往楼口一瞧,吃了一惊,忙把头一低,来一个装没瞧见。
原来上楼的第一个人,正是王勇王伯当。
王伯当在以先,跟自己说过,单雄信久已就想要到齐州跟自己交个朋友,谁想到了自己到了潞州。不但自己没去拜望单雄信。反倒把王伯当送的黄骠马卖给了单雄信,要是叫王伯当知道,那也太不合适呀!
况且王伯当也不知道是自己因为被困在这里,身上的衣服褴褛,不愿意见单雄信的这份儿苦处呢。
假如要在卖马之前,遇见了王伯当,那正在盼望还盼望不来呢,哪儿还能躲避呀!
不得不说,有的时候,人的进场时机很是重要。
可惜此时王伯当已然看见了秦琼,赶紧上前行礼说:“秦大哥,您一向可好,怎么来到此地呢?”
秦琼是面红过耳,站身绕过桌子,双手相搀说:“贤弟请起,你一向可好?这二位是谁?”
“我给二哥见一见。”一指这个紫脸儿的人说:“此公姓李名密字和臣,原任朝廷的蒲山公。”
其实王伯当和李密也只是刚在酒楼下碰面。
这个蒲山公李密,乃是北周蒲出公李宽之子,到了隋朝,仍然把李密封为蒲山公,在京都供职。
他和王勇王伯当、谢科谢映登是结拜金兰之友。
那个谢映登乃是常州的人氏,箭法精奇,武艺也很好,和王伯当同在京都兵马司当过将军。
一来因为对朝廷上的丞相宇文化及、越王杨素朋比为奸,横行无忌,实在看不下去了,二来又和兵马司的长官不和,因此,就劝说李密辞官归隐。
李密当时却是婉拒道:“我是世袭的蒲山公,再者越王杨素待我挺好,一时哪能够辞得下官爵。”
这两个人看他不愿意辞官,便各自辞官归隐,以后才结交上单雄信,入了绿林。
后来宇文化及和晋王杨广对李渊下的套,使杨坚贬尽李姓的官员,李渊贬为太原侯,李密受到牵连,终究还是没保住官爵,也贬为平民了。
李密无法,只好连忙出京,迁到潞州天堂县居住。
今日正在街上闲游,恰巧遇见了王伯当、谢映登二人,彼此见面,王伯当便问李密,因何迁到此处居住?李密就把自己已往的事一说,王伯当暗叹一声,随后说道:“大哥,你既在天堂县闲住,我给您引见一位朋友,你们将来可得多亲近亲近。”
李密一问是谁,王伯当说:“此人名气高大,家住在本县的二贤庄,姓单名通字表雄信,是个英雄。大哥,咱们找个酒楼,一边喝着,一边说着,好不好?”
李密当然不会拒绝:“好哇。”
三个人这才来到酒楼上,正遇见秦琼独自在这里喝酒。
王伯当过来行礼之后,给李密一见,随后指着这白脸儿的说:“这位就是谢科谢映登。”
又对这两个人说:“此公家住齐州历城,姓秦名琼字叔宝,山东的好汉秦大哥!”
当时彼此见礼已毕,客气了一阵。
秦琼叫堂倌又续了三份杯筷,坐下一同喝酒。
王伯当观察的细微,开口问道:“秦大哥,什么时候来到此地?怎么脸上带着病容呢?”
“咳!只因我解差到这里,不想本地新任的县太爷蔡有德,在太原迎接太原侯李渊,没有到任,我一连等了两个多月,才领到了回文。谁想我又病倒在店里,把一切的川资路费用尽,困在了此处,只落得当锏卖马。今天卖了马回来,在此用饭,吃完了就要收拾行李,回转齐州了,可巧遇见了贤弟。”
“哎呀!二哥,您把马卖了,怎么长行上路呀?您把马卖到哪儿了?”
秦琼见他这一问,也就不得不说了,这才说道:“唉!说起来真是惭愧,把马卖给二贤庄了。”
“就是单雄信那里吗?
”秦琼点头,面带惭愧地说:“正是。”
就见王伯当一皱眉,脸往下一沉说:“哦!单雄信他会买秦大哥的马?二哥您如今在哪个店里住着呢?”
秦琼说:“就住在对过的王家老店里了。”
王伯当说:“二哥在这儿略等,小弟少时就来,您可千万等我。”
说完站起身来说:“二位随我来。”
当时三个人离席起身,秦琼一看王伯当的神色不对,就知道他是要到二贤庄找单雄信去,连说:“贤弟,先不要走,请坐,愚兄还有话说。”
谁想王伯当一言不发,同定李密、谢映登站起身就走,秦琼连忙地追叫,这三个人是匆匆而去。
秦琼已经社死到了极致,心中一狠,想着我得赶紧吃完了,清理自己的事儿回家,省得见着单雄信不好意思。
忙叫伙计说:“堂倌,我的菜炒透了设有?赶紧端上来,我吃完了有事。”
堂倌答应着,一样一样儿地端上来,就见秦琼连饭带汤的,狼吞虎咽,有如风卷残云一般。
秦琼吃完了,叫堂倌算清了饭账,会了饭钱,看了账目后,愣了一下,结了帐,拿着东西出了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