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怎么敢打我？”
“打一个胆小鬼而已，有什么难的？”
“你说我是胆小鬼？”
安娜一脸失望：“你不是吗？正义就应该是凌驾一切的，因为只有正义永存，世界才能变得公正和美好，如果没了正义，公平只是一个措辞，一个便利的工具。”
“我也没想到，我记忆中那个说出这句话的女孩，现在却是个对自己的老师唯命是从，连自我都没有了的胆小鬼。”
“你闭嘴！”
安娜抬手又是一巴掌。
“你只会嘴上喊吗？你不是学过剑术吗？为什么不还手，是不是你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对？”
啪！
再一巴掌。
“还手啊！”
“够了。”
多琳大喝一声，扭头就跑。
“你这个胆小鬼，只会逃跑吗？”
多琳头也不回，跑的很快，非常的快。
她怎么可能是胆小鬼，她一直信奉着正义，只要她的信仰存在。她就无所畏惧。
她怎么可能会是胆小鬼。
“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
多琳贴着墙壁蹲下去。
她觉得自己不太对劲，她为什么要跑，她为什么要害怕安娜，为什么不敢还手。
对，她害怕了，她怎么可以害怕。
她信奉正义，她应当无所畏惧啊！
为什么会这样…
“米米，别过去啊。”
“没错没错，妈妈说了不要跟陌生人交流。”
“可是那个人好像在哭唉。”
“大姐姐，你还好吧？”
“不要管我…”
多琳头也不抬。
她绝对不可能在孩子面前掉眼泪的。
“那可不行呢，爸爸说了，真正的男子汉，就不可能抛下哭泣的女孩子不管。”
“米米，可是你也是女孩子啊。”
“那又怎么了，爸爸还说了，女孩子也好，男孩子也好。根本没什么区别，只要能够贯彻自己的人生信条，就一定成为顶天立地的厉害之人。”
“哇…米米好厉害，知道的好多。”
“哼哼！”
“傻丫头得意个啥，你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不知道啊，但爸爸又说了，许许多多的道理可能需要一辈子去领会，但片面的记住道理，是领会的前提。”
“哇！米米的爸爸好博学！”
“虽然听不懂，但确实感觉好厉害。”
“那么这又跟这个陌生人有什么关系呢？”
“唔，爸爸又说了…”
“喂！你们这几个臭小鬼，都这个点了不回家干嘛呢，是不是想要吃巴掌了。”
“文凯哥！”
“文凯哥，米米好厉害！”
“米米的爸爸也好厉害！”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文凯哥，有个人在哭。”
“嗯？”
文凯凑近。
“喂。”
“不吭声吗？那没办法了，只能让卫兵过来了。”
“够了，你们还要让我受多少耻辱？”
多琳抬头，眼前是几张好奇的小脸。
文凯后退半步。
“你果然不太正常。”
“是你！？”
文凯咳嗽一声。
“是我。”
“哼，你的鞭子挨够了？”
“啊。文凯哥今天挨鞭子了？”
“文凯哥羞羞。”
“文凯哥工作不努力，我要告诉雅兰姐姐！”
“你们这群小鬼！还有你啊，能不污蔑我吗？”
“你不是挨鞭子疼得受不了逃出来的？”
文凯脸色一黑。
“你才是逃出来的呢，人长得挺漂亮怎么不会说人话呢？我是下班了，下班你明不明白，今天的工作结束了！”
“下班？这个点？”
多琳一愣，好早，天都没黑啊，甚至太阳都还在。
文凯摸了摸鼻子。
“今天下班确实晚了一点，但没办法，毕竟好几个王八蛋都请假了，不过还有加班费…”
“疯子！”
多琳站起来，抬腿就走。
文凯挑眉。
“一惊一乍的，到底谁是疯子啊！”
“文凯哥被骂了。”
“文凯哥夸别的女孩子了。”
“我要告诉雅兰姐姐！”
“够了你们来的臭小鬼，真是欠揍啊！”
身后吵闹的声音。
让多琳恨不得捂住耳朵，
但是她的手没有动。
“安娜，我绝对不可能是胆小鬼。”
……
多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只是向安娜证明？
还是纯粹想要知道，什么才是真相？
“哇哦，没见过的生面孔啊。”
“小妹妹，怎么一个人跑来酒馆，是找人吗？”
啪！
“小姑娘不用管他，这老小子喝多了。”
“我能跟你聊一聊吗？”
“唉，跟我？”
男人眨眨眼，酒意都清醒了三分。
“呦，没看出来啊…”
“嫂子知道吗？”
“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明天鞭子抽你们？”
“不信不信。”
“给你八个胆子，也不敢跟领主大人对着干，”
“别管他们，咱们去那边。”
多琳坐下来，这是她第一次进到酒馆。
这里的氛围，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混乱。
“你是工头吗？”
“对，多亏了领主大人看得上。”
“你拿鞭子抽人？”
“抽，肯定抽，领主大人就是看中这一点。”
“把自己的同类当做畜生一样对待，你很快乐？”
听到这话，男人不生气，反而好奇道：“小妹妹，你这话里有怨气啊。”
“嘿，你可能误会了什么，我确实拿鞭子抽人，但不会无缘无故抽人，我们领主大人并不是仁慈的，的确，每天干八个点，每周双休，工资都是涨到了最低1500铜币一个月一人…”
“这听起来好的不得了吧，我虽然也没去过什么远地方，但我觉得，王国这么大，真不一定有几个地方的平民能有这待遇！”
多琳抿着嘴，那是只有月前领地这样做，前提，月前领地不是演戏的话。
“可是啊…领主大人并不仁慈，因为他用鞭子逼迫我们不要在工作上偷懒，如果有谁大张旗鼓的搞一些反对的呼声，就比如说，前不久，有几个商人喊着不能给平民加薪的口号，隔天就被砍了脑袋！”
“领主大人亲自动的手。”
“你是外地人吧，你今天有没有经过处刑台？”
多琳没有去过，她不敢，她生怕会看到安娜的亡灵。
“自打领主大人主导咱们月前领地以来，那上面，已经死了好些人了，而且全都是领主大人动的杀手，你说说，就这么一个人，他能算是什么好人？”
多琳摇摇头。
滥杀无辜，哪怕把无辜去掉，也是让人厌恶的标签。
“可是啊，这天底下又有几个好人？别说高高在上的贵族老爷了，就咱们这些底层的平民，多的也是偷奸耍滑，心术不正的，可现在，就因为领主大人这个最大的坏蛋压在上面，其他人，根本就没胆子耍坏了。”
“月前领，只能有一个坏人，那就是领主莱恩-凯克特斯大人…”
男人痴笑一声。
“我懂的也不懂，那神明教会说的什么天上神国，到底有多舒坦，我也不清楚，毕竟没见过嘛，但是自打领主大人管了咱们月前领，月前领的变化，每一天，我全都看在眼里…”
“我觉得眼下的生活就是我这辈子的天上神国，不开玩笑的讲，现在就算国王陛下勒令，让月前领换人，你信不信这月前领的平民，多的是反对的？”
“为什么？就因为我们都知道，再换一个领主，比得上现在这位领主大人得可能性很小，比不上的可能性很大。”
“领主大人确实不是好人，但对月前领，对月前领的人而言，他就是最好的选择了。”
男人摸了摸鼻子。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这天底下最可贵的，就是知道幸福，抓住幸福，现在我们这些人，好不容易知道了幸福，这要是还能甩手放掉，那做人也做的太失败了，你说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多琳的问询还没有停止。
她像个疯子一样，逮着人就去问。
别人拒绝也不生气。
别人同意，她会听得很耐心，不会再咄咄逼人的追问。
一个人，又一个人。
多琳发现，月前领的夜晚也是忙碌的。
很多人的工作，晚上才会进行。
可是他们的脸上，没有不满。
因为更高的薪水，充分的休息，轮班的制度支撑着他们。
“领主大人才不会说，一切都是为了明天更好的生活这种话。”
到了清晨，太阳刚刚出来。
文凯脚步匆匆。
他本来跑的很快，但突然停住。
“我的天，你该不会是没人要了吧？”
多琳抬头，脸色很差，头发也有些乱糟糟的，但是眼睛很亮。
“你现在幸福吗？”
“这算什么问题？”
三言两语，文凯恍然。
“你就为了这种事一晚上不睡觉？我的天，难不成外地人都是傻子吗？”
多琳沉默，她也觉得自己有点傻。
“唔，其实幸福这种事，是很难说出口的，毕竟每个人的感受不一样，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领主大人是不是每天拿着美好的未来这种话忽悠我们，对不对？”
文凯轻笑，抬手一指，摆出一个夸张的自大的表情。
“你们这群贱民，只管听着本领主的命令，竭尽所能的工作就足够了，贱民的脑子听不进去智慧，听话，是你们仅有的好的一面。”
文凯表情松懈。
“嘿，如果是领主大人得话，肯定是这样说，然后在说完这种话后，又会一如既往地催促，让人宣传，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这种话。”
文凯左看右看，压低声音道：“讲真的，说句大不敬的话，我有时候真觉得领主大人有两个脑袋，一个脑袋向好，一个脑袋向坏。”
“你是傻蛋吗？天底下怎么可能会有两个脑袋得人？”
“唉！我好心好意回答你的问题。”
“谢了！”
多琳扭头就走。
她的腿有些发酸，但依旧有力的抬起。
这个晚上之后，她可能什么改变都不会有。
但她，一定不会后悔，今晚夜不归宿的这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