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一会儿，有小厮前来禀报：
“二小姐，侯爷请您过去。”
“我？”白应玖指了指自己，苏演不是在那里商议他和韩默的婚事吗，她过去作甚？
花映雪猜测：
“许是你伯母替韩小姐打抱不平。”
在白应玖说了那通话后，蔡氏又怎么会轻易放过苏演？要花映雪猜，请白应玖过去的人不是侯爷，该是苏演。
“这可如何是好？”
白应玖听了胆颤，她完全是站在苏演的角度出发。若不这样讲，怎么能突出韩默的惹人怜爱？
只是在描述的过程中，稍稍夸大了些，三叔不会要打她吧？
花映雪早就觉察到了其中破绽，如今见白应玖反应这般大，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
“其实你三叔还是挺不错的吧？”她为苏演说了句实话。
苏演此人，看上去不着调，实际上很有分寸。
这点，从苏演把她带回长安，花映雪便十分明了。
从南都回长安的路上，苏演对她敬重有加，又十分避嫌。试问这样的人，会是伪君子吗？
白应玖点点头，“我犯错误了。”
苏演确实很不错，她也是一时情急，为了产生对比，就……
“要不要娘陪你去？”花映雪不忍女儿难受，主动请缨。
她越是温柔，白应玖越是羞愧。摇摇头，还是不肯。
“算了，自己的错自己担，大不了让三叔骂我一顿，您可不能推波助澜。”
若没有花映雪在，苏演顶多骂她两句。若是有花映雪帮腔，苏演面上不说，事后一定会把场子找回来。
她家三叔，可不是个吃亏不说的主儿。
“去吧。好好解释，你三叔听得进去。”花映雪忍俊不禁，养孩子便是有这种乐趣在。
看她犯错、不认，看她知错、改错，为人母的体会油然而生。
看着白应玖渐渐远去的背影，花映雪不禁摇摇头。
“为什么瞒着她？”
突兀的声音从后响起，花映雪一愣，快速回身，发现苏沁不知何时站在那里。
苏沁生怕自己被误会，连连摆手。
“我可没有偷听的意思，平日里我都在这里算账，今日被你们母女俩占了位。”她，她就顺便听了一耳朵。
夏日炎热，屋里憋闷。
苏沁又怀着孕，不便用冰，便跑到凉亭中算账。
她人虽不在国公府，但府上的账都送到她这里。
武陵侯府的人都道苏沁任性，可她也同样精明得过分。争抢男人算什么本事？英国公府的所有开销入账，全部由她掌管。
苏沁缓步走来，她做的够地道了，都没让丫鬟陪着，大着肚子站在烈日下，她可真体贴。
花映雪知道她身子重，主动来搀她，还给她找了竹子靠枕。
苏沁被伺候得妥妥帖帖，对花映雪也客气起来。
“为什么不让小玖知道，你为她做的这些事？”
对于花映雪留在武陵侯府一事，苏沁知道的比白应玖清楚。
其实，白应玖猜测八九不离十。
花映雪这次会选择留在府中，便是不想外人再因长宁郡主的身世而说道。
白应玖的身世已经够可怜了，若再没个正经母亲，别人的吐沫星子也能把白应玖淹死。
可她都这样做了，白应玖也都猜出来了，她却否认了。
不但否认了，还全然否决自己的付出。
为什么？
花映雪坦然一笑，问：
“你会告诉孩子们，你为他们付出了什么吗？”
做母亲的，哪里用得着孩子知道这些？
本以为是板上钉钉的答案，苏沁却不走寻常路。
“当然。”
她一口咬定，“我辛辛苦苦将他们养大，可不想养出个不孝子。都说娶了媳妇儿忘了娘，我家那两个，从小就被我耳提面命，绝不能忘记我这个做娘的为他们的付出。”
苏沁生来霸道，这性子用在孩子身上也一点儿不让。
她的一双儿女被她教训的知书达理，无论在外的成就有多高，总也不会忘记她这个娘。
花映雪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
“我能为小玖做的不多，力所能及的事不必言说。”
这又不是做生意，凡事算的那么清楚作甚？
“正因为做的不多，才更应该让她知道啊。”苏沁不明白花映雪这说的是哪门子道理，连圣人的书里都写着“百善孝为先”、“父母恩情大过天”。可没听说哪个不需要儿女报答的。
再说，这也不是报道，就是……
就是什么，苏沁也讲不明白。
反正，她觉得花映雪做的不对。
她为白应玖牺牲了自己的喜好，这事就得让白应玖知道。哪怕苏沁是白应玖的姑姑，这事也不站在她那端。
花映雪站起身，将手伸出凉亭，感受了下阳光的照射。
心，再度温暖。
苏沁句句关怀，她也没法当不知情。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教训方式，她不便多言，只把自己的想法说出。
“我不说，她也会孝敬我。说得多了，反而会磨灭了母亲情分，到时候两个人之间只剩恩情牵扯，得不偿失。”
做母亲的，哪有只希望女儿报恩的道理。
花映雪从不觉得自己有多么伟大，不单单是因为她没有抚养白应玖长大的缘故。哪怕，她们如寻常母女一般，花映雪也不觉得养大孩子便是为了报恩。
她有手有脚，又不是没吃没喝，为什么上赶着要求女儿孝敬？
母女关系，若只能维系到孝敬那一步，也太可悲了些。
苏沁心中“咯噔”一声，从未被打开的心房，在这一刻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的一双儿女，对她自来恭恭敬敬，但她总觉得缺点什么。
每每看到别人家儿女环绕，那种有内而发的亲热感都让她无比眼热。可想到家里的儿女，她也不觉得差了别人什么。只是感觉……
感觉很不舒服。
别说对比蔡氏的儿女，就算对比花映雪和白应玖这对久别重逢的母女，也没有多少亲昵。
她以为儿女是债，各家有各家的处法。
花映雪的话让她醍醐灌醒，她忽然意识到她的那双儿女差了别人什么。
他们对她有的只是责任，而不是感情。
没有那份对于母亲的亲切，只有对待长辈的尊敬。
这原本也没有什么，她眼不见为净，还省得挂心。
可自从看见了花映雪和白应玖的相处方式，她才惊觉自己以前错过了什么。
她倒没和儿女分离过，可她这没分离过的情分，到头来还比不上那分离十余载的。
苏沁叹了口气，都说儿女是债，谁又能说父母不是债呢？
“幸亏你是小玖的母亲，这孩子也算苦尽甘来。”
苏沁无比庆幸，花映雪是白应玖的母亲。若换成那个沐长清，白应玖定要心伤。
也只有这般聪慧的花映雪做母亲，才会体谅白应玖那颗遍体鳞伤的心。
花映雪望向武陵侯书房的方向，淡淡回了声：
“希望吧。”
苦尽，可以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