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反覆名藉藉,一朝天下知3
云垂赏竹涛2025-07-28 16:443,910

  被赵旻心心念的辽哥,此刻正面对涑水犯愁。

  八月底九月初天气,虽说秋高气爽,但涑水水位仍颇高,且流速甚急。

  看着这宽达二十余丈(五十米)、波涛汹涌的宽河,张辽一时间,竟生出难以逾越之感。

  万幸其人丝毫未表露出愁态。

  在底层军官和兵卒们看来,张辽只是望着涑水略略出神后,便自怀中掏出地图。

  张辽反复对照着地图、周边地形和景物,赫然发现,他们所处之处的涑水上游五六里处,便有一亭。

  而那个亭,正是他们顺涑水而下前的最后一处补给点。

  赵旻,便是如此细心。

  当然,赵旻的保姆式服务,也仅止于此。

  山林中穿行、沿涑水顺流而下,这两点都需张辽亲自率兵前行。

  张辽反复对照一番后,暗暗打定主意。

  于是他取出最后一份行军计划。

  其上赫然写着:

  九月初三至初五,兄沿涑水顺流而下;初五至初七,猛攻安邑城。

  生擒刘子台后,南至河北县风陵渡,与前将军夹攻刘子台余部,合兵后复还安邑城。

  而今日,是九月朔日,也就是九月初一。

  张辽一边默默感慨赵旻算无遗策,一边在心中盘算着明日的计划安排。

  毫无疑问,张辽这一路急行军,虽然让自己及兵卒们累到浑身酸痛、苦不堪言,却为自己这支奇兵争取到了休整、结扎木排的宝贵时间。

  此处应位于闻喜县,也就是后世闻喜县东北的涑水流域。

  此地方言口音仍与张辽相似,交流起来毫无障碍。

  张辽打定主意后,当场下令。

  “儿郎们随某沿河北行,今晚某等于亭内扎营!”

  因乱世之故,亭这一级行政单位,绝大多数都有城墙。

  兵卒们精神一振,尽皆翻身上马,一人双马随张辽疾驰而去。

  未几,在落日余晖之中,张辽便远远看到了低矮的土坯城墙、以及被城墙所环绕的屋舍。

  袅袅炊烟清晰可见,依稀间,彼处似乎还有鸡鸣犬吠之声传来。

  种种迹象表明,那里有人烟。

  张辽不再犹豫,催动马速赶向那处亭,也就是两汉最基层的行政单位,相当于后世的大村。

  张辽将自己的银印青绶高举过顶:他的职务是中护军,兼任比两千石的左军中郎将。

  在赵旻限制发放将军号的情况下,掌管左军将军营的左军中郎将,已是除八重号之外的顶级武职,仅次于五官中郎将和虎贲中郎将。

  “大汉左军中郎将张文远在此,请此地亭长现身相见!”

  得益于他的并州口音,很快,便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快步走了过来。

  “老朽便是此地亭长,将军至此,乃为求军粮?河内郡已有郎君告知老朽此事。”

  闻喜县隶属河东郡,魏种虽管不到此处,但其人毕竟为两千石堂堂府君,何况这时代之人道德底线极高,极为看重言出必践。

  这一点,甚至比后世《民法典》还要靠谱。

  人心不古?东汉人心可比先秦时代“古”得多。

  听到这老头儿与自己相似的乡音,张辽突然有些想家。

  他摇摇头,将这恼人的情绪甩到一旁,向那亭长抱拳。

  “丈人,某等非为求军粮而来,而是欲借宿数宿,此外,尚需匠人为某等绑扎木排。

  某等身无长物,暂且以战马寄之,待某等归来,自有厚谢。”

  “丈人”并非专指老丈人,实际上,这一称呼最早是对老者的尊称,后来才渐渐延伸为对岳父的称呼。

  在东汉,“先生”二字不能随便称呼。至少,这明显认不得几个大字的亭长,是当不起“先生”二字的。

  亭长一听有战马,吓得连连摆手:“将军万万不可!老朽此处可养不起战马。”

  战马需要喂豆料、盐巴,普通乡民食不果腹,焉有余粮喂战马?

  张辽失笑:“丈人不必心忧,战马喂草料便足矣。旬日之内,某等必返,届时必有厚报!”

  张辽如此一说,老亭长便听明白了。

  张辽是以战马为抵押,寻壮丁、匠人协助兵卒有偿劳动做木排。

  老亭长欣然应允。

  “只要将军不嫌弃战马饿瘦,老朽便暂且为将军照料战马。”

  只喂战马青草,对于乡民而言,便不算什么负担。

  河畔青草茂密,割些回来便是。

  于是乎,由老亭长领路,为兵卒们寻了一处空地扎营。

  在张辽约束下,兵卒们不但秋毫无犯,还将自己埋锅煮熟的肉干麦饭盛出一些,分给眼巴巴看着直流口水的稚童。

  这些半大小子们,美美地吃了一顿带熏肉干的麦饭,甚至有些懂事孝顺的孩子不舍得吃,将其带回家给自家长辈吃。

  因此,一顿饭下来,兵卒们便与此地乡民关系融洽许多。

  兵卒们睡了一顿安稳觉后,翌日一大早,便各自出门砍伐粗木,在乡民帮助下绑扎木排。

  这些乡民居于中条山区,平日上山下山不易,是以经常沿水路往返。对于绑扎木排,他们经验非常丰富。

  在张辽带头下,兵卒们索性将自己的干粮(亦即蒸熟晾干的麦粒及小米)、肉干取出一大半,分给这些乡民。

  与性命相比,这些口粮又算什么?他们又不是舍命不舍财的汉灵帝刘宏!

  就在张辽这支奇兵忙于绑扎木排之时,于禁、乐进二人,也抵达了壶关谷道西口。

  由李典率领,押运辎重、粮草的部队,紧随二人身后。

  当于禁还在义正辞严地痛斥守军时,人狠话不多的乐进,则默默备齐七八把环首刀,并取来钩索试了试韧度,准备再次先登。

  乐进虽未说话,但其人意思已表达得极为明确:

  文则你且为某吸引守军注意,某先登杀敌,为我军趟出一条血路。

  于是乎…

  由于于禁成功吸引了守军注意力,当乐进一跃而上、登上关隘城头大杀四方时,后面的云梯已经搭上城墙。

  于禁丢下长枪,双手挥着环首刀攀梯一跃而上,迅速与乐进汇合。

  这对组合背靠背,紧咬牙关在城头浴血奋战。

  当此恶战之时,于禁话也不多了。

  二人一主攻,一主守,配合亲密无间,迅速将他们二人所在区域杀得死伤枕藉。

  见两名主将如此英勇,他们所率兵卒登时士气大振。

  于是,随着一架架云梯架起,便连押送辎重、粮草的李典,也一手持木楯、一手持环首刀冲上城头。

  赵旻不但对这些曾与其人为敌的曹操旧将们不计前嫌,而且毫不猜忌他们,让曹操这些旧将们心中都憋了一股火。

  他们只想为赵旻奋勇作战,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便连最受曹操信重的异姓武将之首,于禁也不例外。

  于禁当初自鲍信处来投曹操时,尚且被曹操猜忌过,谁能想到赵旻竟能对他们这些人推心置腹呢?

  于禁虽未说话,但其人在这援军不绝而至的当头,忍不住回想起,赵旻曾单独与他们五人(五子良将之四加李典)详谈之事。

  那是开府前数日,赵旻借晚宴之名,单独邀请他们五人至北军军营赴宴。

  晚宴地点在中军帐内。

  帐外亲兵密布,守备森严,星光漫天。

  众人落座后,赵旻当先发言。

  “诸君,今日旻非主,诸君亦非臣,某等相聚于此,乃为倾诉心声而来。旻不妨直言相告:旻实则慕五位将军久矣!”

  于禁和乐进对视一眼,二人眼中均闪过恍然。

  张辽和徐晃二人则有些愕然。

  年龄比赵旻小一岁的李典沉不住气,抱拳道:“主公,典声名不显,不知主公何以知典?”

  【作者题外话】:前文提过,两汉普遍文盲,所以咱们群要去两汉,前途还是不错的,至少可以从吏员开局。

  哈哈,玩笑话。正因为文盲占据了绝大多数,所以在两汉,垄断了知识的士族,逐渐成为社会的主流阶层和统治阶层。

  梁启超先生曾言,东汉是历朝历代道德底线最高的朝代。

  云某以为…或许是因为东汉天秀太多了。咳咳,这当然是玩笑话

  其实,东汉道德底线高的重要原因之一,是传承了经学的士族当家。

  而且,东汉的士族,还远没有腐化堕落为两晋的门阀。

  所以,本章咱们聊一聊门阀。

  魏晋时代,是皇权的变异期。

  自永嘉之乱(西历311),晋室衰微,司马睿在江左的割据政权,便逐渐沦为士族操纵的傀儡,即所谓“王与马,共天下”。

  王,指的是琅琊王氏,也就是扶持琅琊王司马睿登基的王导和刘晔王敦。

  历史于是从“皇权政治”转入“门阀政治”。

  (元)帝初镇江东,威名未著,敦与从弟导等同心翼戴,以隆中兴,时人为之语曰:“王与马,共天下。”--《晋书王敦传》

  东晋时代门阀猖獗,垄断了人权、财权、兵权,又通过内部通婚不断强化这一地位。

  因此,权柄相继被琅琊王氏、颍川庾氏、谯郡桓氏、陈郡谢氏与太原王氏所把持。

  歌谣中“旧时王谢堂前燕”指的就是琅琊王与陈郡谢。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乌衣巷》

  东晋门阀与皇权的关系,可参照孙吴。

  简言之,门阀们允许“弱势皇帝”的存在,但决不允许本集团中出现新的“强人”。

  比如王敦、桓温。

  门阀这个词汇,在史书中称谓极多。有“豪族”“大族”“士族”“世家”“世族”等称呼,累计竟多达二十余种。

  此数字统计来自田余庆《东晋门阀政治》与仇鹿鸣《魏晋之际的政治权力与家族网络》。

  门阀虽然在东晋南朝臻于鼎盛,但起源甚早,至少在东汉时已经出现了“累世公卿”的巨无霸。

  三国君主的活跃时期,便正处在“门阀崛起”的阶段。三家的一系列政策,基本都围绕着对“境内豪强”的拉拢与打击。

  曹操与王敦、桓温等人,在某种程度上有相似之处。尤其是彼时的权力结构,可以大抵视作“皇帝”、“门阀”与“新兴强人”三家的微妙制衡。

  曹操本人出身新兴豪族,但发迹较晚,且沾染了宦官身份,因此现代学者普遍将其归入“富有的庶族地主”范畴。

  前文提过,在魏晋语境中,不管“庶族”、“寒门”还是单家,都是地主阶级。

  曹操本人既是汉廷的拱卫者、又是篡汉的野心家。这也使得其麾下豪族的立场,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不断变化,几乎是东晋王敦故事的“提前预演”。

  汝南袁氏,四世五公,权倾天下。与弘农杨氏、鲁国孔氏、颍川荀氏并驾齐驱。但士族们对待袁氏的态度,也颇可玩味。

  袁氏宗子袁术,是最早被门阀们抛弃的。术强势放纵、飞扬跋扈,从其僭号称帝的后续发展看,是很明显的“权欲之徒”,故被士族憎恶。

  豪桀多附于绍,术怒曰:“群竖不吾从,而从吾家奴乎!”--《后汉书袁术传》

  袁氏庶孽子袁绍,因出身微贱(生母是侍婢),很能折节下士,表现出一副“交结英俊”的风流派头。

  董卓之乱时(189),豪杰纷纷投奔袁绍,似乎合作愉快。

  但是,就在袁绍横扫河北,意图“更进一步”时,门阀们却纷纷转变立场,站到了袁绍的对立面。

  昔日大家平起平坐,今日有人欲凌驾群臣,必然引起众人不满。

  云某个人认为,这才是王敦、桓玄最终败亡的根本原因。

  也正由于门阀失去了进取心,所以在桓玄败亡不久,东晋便被刘寄奴所灭。

  而在刘宋、南齐、梁、陈后,南朝最终被北朝统一,原因也在于此。

  北朝以弘农杨氏、陇右李氏为首的门阀,由于游牧民族的刺激,进取心比南朝门阀强一些。

继续阅读:第五十章 反覆名藉藉,一朝天下知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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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末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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