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河朔英杰逝,北方战火息13
云垂赏竹涛2025-08-08 15:243,316

  阎柔之言,便是典型的“二重君主观”。

  正是这个类似于中世纪欧洲、有些畸形的价值观,撑起了汉末三国近百年乱世。

  所谓“二重君主观”,简单来讲,就是效忠直属上司在前,效忠朝廷在后。

  最为关键的是,当二重君主观与察举制结合起来,那才是真要命!

  这也是东汉灭亡的一部分原因,更是魏晋嬗代的重要原因之一。

  两汉时期,先秦封建制度遗留尚存,典型例证即地方上“郡国并行”。

  即藩王国、侯国与郡县同时存在,且行政级别相同(郡等于王国,县等于侯国)。

  在这种社会环境下,国相(职能同于郡守)、侯国相虽然是中央所任免,却在名义上从属于国王、县侯。

  名义隶属关系一目了然。

  郡守的情况亦相似。

  注意:东汉,尤其是汉末,郡守普遍被称作“郡朝”或“本朝”。

  其所举的郡吏,与举主(即郡守)存在明确的人身依附关系。

  因此郡吏也被称作“朝吏”。

  这也是卫广来先生所说“郡国本位化”的一种具象表现。

  宠劳之曰:“父老何自苦?”对曰:“山谷鄙生,未尝识郡朝(指太守)。”

  摘自《后汉书之刘宠传》

  郡中震惧(州)牧问朝吏(即郡吏)曰:“西蜀倾覆,边境见侵,何以御之?”

  摘自《吴书之钟离牧传》

  在科举制出现以前,举主与受举人的关系,比后世的“师徒关系”羁绊要强固得多。

  甚至于,其中不乏为举主赴死者(比如臧洪、田畴)。

  更重要的是,“三互法”的存在,使得任官需要避籍,但作州郡吏则不需要,即所谓“官避吏不避”。

  因此,这也往往会形成“外地人做长官,本地人做幕僚”的现象,且幕僚与长官,在“隶属关系”之外,又存在“举荐与受举”的感情羁绊。

  最终,这种情况,使郡国乃至于一州,演变成了独立于朝廷的地方势力。

  这种特殊环境下的特殊关系,即“察举制”与“二重君主观”结合形成的,一种畸形的价值观。

  在这种畸形的价值观深入人心、成为普世价值之后,方才有了汉末与关中朝廷并立的关东袁绍、袁术两大集团。

  汉末乱世的形成根源,就在于此。

  魏晋嬗代,呵呵,更是根源于此。

  司马群贼,尤其是司马懿,历仕曹魏三祖(武、文、明三帝)及三少帝(齐王曹芳、高贵乡侯曹髦、陈留王曹奂)中的齐王曹芳,其人门生故吏无数,形成了极为庞大的门阀集团。

  这些门阀集团为了保障自己利益最大化,共尊司马群贼为主,最终覆灭了曹魏,为“王与马共天下”奠定了坚实基础。

  由此可见,二重君主观的影响力,是多么的可怕;其观念又是何等的深入人心。

  阎柔身为幽州广阳郡豪杰,其人自然不能免俗,同样深受此价值观影响。

  所以,阎柔绝无可能甫一离开袁谭,便助新主公背刺故主。

  但话说回来,阎柔既熟悉并州地形,又谙熟如何安定杂胡,此人也确实为赵旻的一大助力。

  历史上强如曹操,也不得不重用阎柔、甚至是视其人为子,以安鲜卑、定乌桓。

  太祖甚爱阎柔,每谓之曰:“我视卿如子,亦欲卿视我如父也。”柔由此自讬於五官将(时任五官中郎将之曹丕),(与曹丕)如兄弟。

  摘自鱼豢《魏略》

  会太祖(武皇帝曹操)平河北,(阎)柔帅鲜卑、乌丸归附,遂因以柔为校尉,犹持汉使节,治广甯如旧。

  步度根既立,众稍衰弱,中兄扶罗韩亦别拥众数万为大人。建安中,太祖定幽州,步度根与轲比能等因乌丸校尉阎柔上贡献。

  素利、弥加、厥机皆为(鲜卑)大人,在辽西、右北平、渔阳塞外,道远初不为边患,然其种众多於(轲)比能。建安中,因阎柔上贡献,通市,太祖皆表宠以为王。

  以上,皆摘自《三国志魏书三十之乌丸鲜卑东夷传》

  阎柔之记载过多,不再赘述。

  简言之,阎柔之能,由如上记载可见一斑。

  历史上,曹操得阎柔可安幽、并边境,如此人才,赵旻怎么可能不予重用?

  所以,区区“二重君主观”而已,根本难不倒苟哥。

  只见苟哥含笑向阎柔行礼。

  “我以为阎君有所误会,我非使卿反攻袁谭,但使卿为朝廷引路耳。”

  阎柔蹙起眉头,躬身还礼。

  “仆愿闻其详。”

  苟哥循(开)循(始)善(忽)诱(悠)。

  “卿可曾听闻河间张儁乂?”

  “回主公,仆曾与儁乂将军同帐为臣,非但曾听闻其人,更与其人素来友善。”

  苟哥心中偷笑不已:有戏!有戏!

  “既如此,卿可否引领儁乂将军一同走一走太原郡?”

  阎柔有些狐疑。

  “这…主公,儁乂将军应亦熟知太原郡之地形。”

  苟哥哈哈一笑。

  “既如此,卿何妨再与儁乂将军走上一遭?”

  被苟哥忽悠上钩的阎柔,在心中思量一番后,并未发觉其中有何诡诈之处,于是其人颔首道。

  “主公,若仅如此,并无不妥。然则,主公,仆万万不可与袁使君为敌。”

  苟哥心中得意地笑了起来:成了!忽悠瘸了!

  其人再次大笑道:“卿尽管放心,卿仅需与儁乂将军同行即可,我决不会使卿与袁谭为敌!”

  一旁的荀彧。心中暗暗摇头。

  燕赵男儿慷慨悲歌、视死如归、忠义无双不假,怎奈何……

  耿直如此!

  且慢…同为燕赵男儿,为何阿旻诡诈如此?

  荀彧不敢再想下去。

  苟哥却一把执起阎柔之手。

  “阎君,卿比去尽管放心,我必不使卿为难!”

  言罢,担心阎柔反过味儿来的苟哥,当即鸠占鹊巢,取来文房四宝、笔走龙蛇,片刻间便写好了三封书信。

  荀彧的公廨,自然不缺信封、火漆、印泥。

  于是乎,三封火漆封印、钤盖卫将军金印的密信,就此新鲜出炉。

  苟哥殷勤无比地向阎柔递上三封密信、一袋金饼、自己的信物,并诚恳真挚地嘱咐其人。

  “阎君,事关我皇汉之大业,事不宜迟,还望君持我信物、率我亲卫、沿途以金饼补给,尽速抵达上党郡壶关。

  卿奉上密信后,尽快与儁乂将军一同走一遭太原郡!事成之后,我必向天子讨诏,任卿为并州刺史、尽速安定杂胡!”

  耿直的阎柔,非但不疑有诈,反而对赵旻如此看重自己而感激涕零。

  其人单膝下跪,情深意切地行礼道:“柔谢主公厚爱!请主公务必放心,柔此番必不辱使命!”

  苟哥同样感动不已。

  其人亲自扶起阎柔,并紧紧执起阎柔之手,言辞颇为恳切。

  “阎君!我大汉并州杂胡、乃至于汉民之性命,我便交于君之手!望君务必以并州苍生为念,勿要负我重托!君,请珍重!”

  苟哥这一番肺腑之言,使阎柔感动到无以复加。

  其人涕泪交加、重重颔首道:“主公不愧为大汉忠臣!柔便是肝脑涂地,亦决不负主公、负朝廷之重托也!”

  言罢,其人再次向赵旻行礼,高歌而去。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阎柔果然不愧为慷慨悲歌的燕赵好男儿!

  赵旻这首搬运自郑板桥先生的名篇,此刻成了阎柔心境、志向的真实写照。

  其人走后,便是腹黑皮厚如苟哥,此刻也不由得微微脸红。

  【作者题外话】:这一章,咱们说一说曹嵩之死。

  所谓罗生门,即诸多当事人,为了自身利益而各执一词,最终使事件真相扑朔迷离。

  曹嵩之死,即三国汉季最著名的罗生门。

  曹嵩遇害,直接导致了曹操与陶谦的彻底敌对,也造就了之后一系列的军事冲突与屠城暴行。

  但魏晋史家关于曹嵩之死的始末细节,记载却极为舛谬。韦曜的《吴书》、陈寿的《三国志》、郭颁的《魏晋世语》,对此记载均不相同。

  至于范晔的《后汉书》,因为成书于南朝刘宋,故完全承袭上述三家的旧文。

  曹嵩之死的可疑之处有三:

  其一是行凶动机。

  其二是应劭(泰山太守)在事件中的角色定位。

  其三是张闿奉陶谦之命,为何又亡归袁术。

  先简要介绍魏晋史家对“曹嵩遇害”的不同记载。

  陈寿《魏书》称曹嵩避难琅琊,遭陶谦杀害。

  初,太祖父嵩,去官后还谯,董卓之乱,避难琅邪,为陶谦所害。--《魏书武帝纪》

  郭颁《世语》称曹操使泰山太守应劭率兵迎接曹嵩,不料遭陶谦部将劫杀。

  嵩在泰山华县。太祖令泰山太守应劭送家诣兖州,劭兵未至,陶谦密遣数千骑掩捕。--《世语》

  韦曜《吴书》称陶谦派兵保护曹嵩,张闿却见财起意,杀嵩亡走。

  太祖迎嵩,辎重百余两。陶谦遣都尉张闿将骑二百卫送,闿于泰山华、费间杀嵩。--韦曜《吴书》

  《世语》可以视作对陈《志》的补充,而《吴书》对此记载则完全相异。竟说陶谦派兵保护曹嵩。

  实际“韦氏说”(即陶谦护送曹嵩)是最容易被证伪并排除的。

  因为曹嵩遇难(193)之前,曹操与陶谦已经交恶许久。甚至在初平三年(192)的“二袁会战”中,二人还在东郡发干县大打出手,乃至被献帝派人“和解关东”。

  (公孙)瓒使刘备屯高唐,单经屯平原,陶谦屯(东郡)发干,以逼绍。太祖与(袁)绍会击,皆破之。--《魏书武帝纪》

  初平四年,天子使太傅马日磾、太仆赵岐和解关东。--《英雄记》

  因此,在两家互为仇敌的情况下,陶谦绝不会派人保护曹嵩。韦曜的记载显然有误。但《吴书》补充了凶手姓名,即陶谦部将张闿,这条史料很有价值。

  陶谦遣都尉张闿将骑二百卫送。--韦曜《吴书》

  下一章咱们继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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