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青对张鸿笑了笑，转身绕过办公桌走到那个神情紧张地坐在椅子里、偷眼打量着他的男青年的身前站住，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和颜悦色地说道：“你不用紧张，我就是来和你随便聊聊，你叫什么名字呀？”
男青年缩了缩脖子，低下头看着脚尖，不安地搓动着双手回答：“我叫来福，贱姓一个苏字，今年十八了。
鸿盛茶楼的苏老板是我的堂叔，我在茶楼做伙计快三年了，老家是江苏宜兴县八里坪村的，民国二十二年六月来金陵投奔我堂叔讨生活，就住在茶楼后面一楼伙计们住的西厢房，在中山路警署报备登记的---”
葛青笑着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好了好了，你这嘴皮子不是挺溜的嘛，我没问你这么多呀。”
苏来福抬起头小心地看了一眼葛青，又迅速把头低下说道：“从昨天下午到现在，之前那几位长官找我问话时，开始都要问这些的。”
葛青从兜里掏出来烟盒伸到苏来福面前：“会吸烟吗，来一支。”
苏来福连忙摇手说道：“多谢长官，我不会。”
葛青随手从桌子上拿起一张模拟画像看了看，伸到苏来福面前问道：“你说他们画的不像，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苏来福苦起脸说道：“长官，这个客人面生的很，他的身材、相貌普普通通没什么特别的地方，我也没有过于留意这个人。
他的长相我是真说不上来，这个人就是这会儿站在我跟前，我也认不出来他了，这话我跟那几位长官说了好多遍，可他们就是不信呀。”
葛青抬手示意他放松：“想不起来也没关系啊，昨天发生在你们茶楼外面的枪击案干系重大，这个想必你心里也清楚，我们的人都担负着很大的压力，所以对你的态度可能不太友善，方式简单粗暴了一些，还希望你能理解。
对了，看样子一晚上也没让你睡觉吧？晚饭和早饭吃了没有啊？”
苏来福吞了口唾沫，小心地说道：“不碍事不碍事，我能扛得住。
长官，我想问问我还得在你们这儿待多长时间呀？”
葛青恍然说道：“你问这个呀，别急啊，咱们再聊几句话就让你回去，用不了多长时间了。”
这时高斌走了进来，对站在屋里的那名二队队员说道：“你上去吧，张队长已经回去了。”
等这名队员出去，高斌撇了苏来福一眼问葛青：“怎么样，问出点儿什么新鲜东西没有？”
葛青指了指高斌对苏来福说道：“这是我们高队长，我姓葛，你什么时候能走现在可是高队长说了算的。”
苏来福惶恐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对高斌和葛青连连鞠躬：“高队长、葛长官，我把和昨天这件事儿有关的听到看到、能想起来的情况可是全都跟之前的那几位长官说过了，你们还让我说什么呀---”
高斌眉毛一挑就要开口训斥苏来福，葛青碰了碰他的胳膊肘，用商量的语气对高斌说道：“高队，这个伙计叫苏来福，我刚才跟他聊了几句，人还是很老实本分的。
从昨天到这会儿，咱们的人就顾着跟他谈话，连顿饭也没给人家吃过，觉也不让睡，人都熬成这样了，哪还能记得起来什么呀。
再说了，该问的也都问的差不多了，我看也就这样了，咱们先带他上去吧。”
高斌无所谓地说道：“你说上去咱们就上去吧，我也不爱来这下面，总觉得有些憋气。”
葛青、高斌带着苏来福从地下室出来到了一队队长的办公室，他让苏来福坐到沙发上，亲手给苏来福倒了杯热水放到他手边，和气地说道：“来，先喝点热水缓缓，待会儿我派人带你去吃点东西，然后就把你送回去。
这样啊，你把昨天从那个订三号雅间的客人来、到茶楼外面响起枪声这个过程再给我仔细说一遍，这个你应该不会记不起来吧？”
苏来福连连点头：“记得记得，之前我也跟那几位长官说过了。”
葛青坐在苏来福旁边，盯着他的眼睛说道：“我只需要你把自己看到的、听到的说给我听，不要掺杂自己胡乱猜测的内容，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看苏来福点头表示明白他说的意思，葛青平缓地对他说道：“好了，你开始说吧。”
高斌坐到办公桌后面点起一支烟，听着苏来福的叙述有些不耐烦，这个过程刚才在会上杜俊宇已经介绍过了，应该也录了音，他不太理解葛青为什么还要听苏来福亲口再说一遍。
葛青用眼神示意高斌稍安勿躁，他用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沙发扶手，很认真地听着苏来福的叙述，在几个细节处出声打断苏来福，跟他核对确认之后再让他继续往下讲。
中间葛青又给苏来福的茶杯里续上水，对他的语气态度一直很温和，苏来福的神态逐渐放松，语言的表达也清晰流利起来。
等他把过程说完，葛青随口问道：“这个客人的口音是哪里的你能听得出来吗？”
苏来福想了想说道：“我之前也跟那几位长官说过，这个客人不是金陵口音，我也听不出来他是哪里人，不过仔细想想，他的口音跟您有点像，我们习惯上把您这种口音称为是讲官话的人，让我们像您这样说话，我们还真是学不来得嘞。”
葛青笑了笑说道：“那你能听出来我是哪里人吗？”
苏来福缩了下脖子，陪着笑脸对葛青说道：“葛长官说笑了，您是平津一带的人，这我能听出来，你们那地方的人说话都喜欢在话里面带个‘儿’音，嘴皮子很利索。”
葛青赞许道：“你这脑瓜子挺灵的嘛，连我是哪儿的人都听得出来。
好了，高队你看看，还有什么要问的没有，如果没什么事儿了，我就叫人先把来福兄弟送回茶楼去。”
高斌摆手说道：“你安排吧，我没什么要问的。”
葛青起身走到门口拉开门，对着对面的大办公室喊道：“宝东、宝东，你过来一下。”
张宝东从大办公室里跑出来到了葛青身前站住：“来啦来啦，葛队，你有什么吩咐？”
葛青指了指屋里坐在沙发上的苏来福对张宝东说道：“这是鸿盛茶楼的伙计苏来福，你现在叫两个兄弟开咱们的车把他送回去，路上找地方带他吃点儿东西。
记着对人家客气点儿，见了他们老板对他讲，来福兄弟在我们这里是正常配合查案，不许因为这事儿拿捏他。”
他回过头对苏来福说道：“好了来福兄弟，这里没你什么事儿了，你跟他们去吧。
记着啊，在这儿我们都问过你什么，回去后不要对人乱讲。”
苏来福站起来对着葛青哈腰鞠躬：“葛队长，我省得的、省得的，那我就先走了。”
他低头走到门口忽然停了下来，眼睛盯着地面愣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