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霍大夫过来看了一眼路夫人的伤势,所幸,淤血情况有所好转,当晚就可以进行下一步的治疗。霍大夫又为她施了针,并用了绷带将路夫人的脚踝包裹了起来。疼痛缓解之后,路夫人状态还不错,恢复了几分神采,不过她还是得按照霍大夫的吩咐,暂时宿在明晖堂中。晚膳时分,路正霆也来了,大伙难得聚在一起,便在这边用起了晚膳。
鲜美的鱼汤定然是少不了的。在餐桌上,嫣然仿佛市集上的小摊贩,不断向人兜售她的鱼汤,嘴里还不忘反复强调,“这是我和陵川自己钓的鱼”。惹得路正霆哈哈大笑:“这钓鱼的都没出声,你这看人钓鱼的倒是积极得狠啦!”
陵川仍然是一言不发,他很喜欢这样的时光,却不知道如何应对眼前的局面,毕竟他从未经历过。他一直在默默地观察每一个人,路正霆爽朗正直,路夫人温柔和蔼,嫣然依旧是最最热闹的那个人。而今夜,沈嬷嬷也卸下了心头的防备,不再拒绝路氏夫妇的亲近。
真好!陵川心想,他觉得眼前的这一切简直就像做梦一般,美好得他都不敢相信。甚至,就在刚才,他真真切切的触摸到了眼前这个少女柔软的身体,他拥她入怀的那一刻,她的双手也紧紧地环抱着他。想到这里,陵川的心中仍是悸动不安,他抬起眉梢,偷偷地朝她在的方向瞟了一眼,此刻,她还在没心没肺地笑着、闹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对了,陵川,之前霍大夫说你很有学医的天赋,你有没有这方面的兴趣?”路正霆突然问道。
“这······”陵川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路正霆会关注到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正霆,陵川还只是个孩子,咱们府里安排的课也不少,别把孩子累坏了。”蒋芸菲见陵川不语,便出门替他解围。
“就是,陵川每一门功课都比我好,样样都有天赋。再说,如果去了医馆,平时谁陪我玩呀!爹爹,你还想不想喝鱼汤啦?”嫣然想了想,又转向了沈嬷嬷:“嬷嬷,要是陵川去医馆了,您一个人住这里多寂寞呀,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沈嬷嬷笑而不语,路正霆也并没有就此作罢,他目光灼灼地看着陵川:“孩子,这是你自己的事,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路老爷!”陵川放下碗筷,一脸正色道:“我打小在山野间长大,为了生存不得不事事努力,对我而言已经成了习惯。今日路夫人受伤,也不过是按我的个人经验来行事,不存在天赋之说。自从进了路府,有幸得老爷夫人垂爱,让我读书、识字,学习剑术、马术,也因此我才知道,这世间之大,竟有这么多我不知,不懂,不会的事情,所以我迫切地渴望去了解,去学习,全力以赴。路老爷您问我是否想要学医,我自然是想的,但您若要问我是否喜欢学医,我其实也是不知的。”
一番话,说得路正霆心中一动。这些年,路正霆也算是阅人无数,但一个十来岁的孩子竟然能有这番见地也确实少见。是啊,被生活强推着走的人,哪还能考虑自己真正喜欢什么?他不由得想到了年少时的自己。
路正霆十五岁那年,父亲撒手人寰,只留下一个寡母和一个年少的弟弟,屋漏偏逢连夜雨,父亲一走,跟路家多年前就断了往来的叔伯婶婶们一夜之间都冒出来了,想撇开孤儿寡母分一杯羹。老夫人虽拼死抗争,最后也只为孩子们留下了百亩薄田,银钱家宅都被掠夺殆尽。
守着粮田,没有银钱,没有劳动力有什么用呢!不得已,路正霆只得挨家挨户的去找武城县的种子商行,希望能找他们赊点粮食种,到秋收季节双倍奉还。那时候的市场,向来都是银货两讫的,可想而知,整个武城县没有一家商行会赊给他。路正霆四处奔走了一天,也被拒绝了一天,心情十分沮丧,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母亲和弟弟,也不知道究竟要如何承担起路家长子的责任。
路正霆一边踢着脚边的石子,一边在街上闲逛,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蒋府后院门外的小巷子里。突然,一颗小皮球从院子里弹了出来,骨碌骨碌地滚到了他的脚边,吓得路正霆差一点跳起来。
“咯吱”一声,院门打开了,门内突然钻出来一颗小脑袋,正是还不到十岁的蒋芸菲,她瞧见路正霆也吃了一惊,迟疑了一下,便冲着他甜甜地笑了:“哥哥,你能帮我把球捡过来吗?”
路正霆机械地捡起来球,递给了小丫头,小丫头接过球就呲溜一下关上了门。接着,院里响起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越跑远了,一会就消失了。路正霆也没有放在心上,他转过身刚准备离开,听到那窸窸窣窣地脚步声又折返了回来。这时,身后的院门又打开了,路正霆回过来一看,还是刚才那个小丫头,她倚在门边,手里好像拿着什么东西。
“哥哥,给,你拿着!”路正霆只觉得手心一热,一个手帕系成的小包裹就放在了他手上。他还没来得及说话,那门又“咯吱”一声关上了。路正霆打开手帕一瞧,里面装着几个热气腾腾的包子,想来这孩子是把他当成难民乞丐之类了。路正霆不由得苦笑了一声,不过他的理智不允许他多想,他可是饿了一天了。哪还管什么形象不形象,拿起包子就狼吞虎咽起来。
“老爷,姐姐!”“爹,大娘!”门外,一对母女的声音响起,把路正霆从回忆中扯了出来。
“陵川,你说的话我记下了”,路正霆眼神笃定地望着陵川,既然了解了孩子的想法,他自然要好好为他打算一番。不过,眼前这话题是没法继续了。“婉怡,进来吧!”路正霆转过脸来,望向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