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到宁洲的话后,韩默的面上却并没有显出多少惊讶来,事实上,现在的他,关心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这支试管里的东西是不是真的有用?
他的心思并不难猜,宁洲如实相告:“我还是那句话,不能做任何保证,要不要给云初小姐用,由你来决定。”
韩默并不是一个没有决断的人,可问题这件事涉及到的是云初的安危,他不得不优柔寡断起来。
宁洲当然明白他心中的挣扎,并不催促,只是拍拍他的肩:“先回吧。”
韩默回过神,勉强扯了扯嘴角:“我好像还没谢过宁教授你……”
宁洲微笑着打断了他:“等到真能帮上忙的时候再谢也不迟。”
韩默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他手里捏着那支试管,还是没想好下一步该怎么做。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个慌慌张张的声音:“韩默!”
他蓦地回头,叶闻之满脸慌乱地朝他冲了过来,满眼焦急,他一把攥住韩默的手腕,后者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在不停哆嗦。
“怎、怎么办啊?”叶闻之的声音里带上来哽咽,语无伦次起来,“姐姐突然就……不行了……各项仪器的指标都恶化了……怎么办啊……”
韩默的脑子里轰的一声,那些迟疑不决全部烟消云散,他侧过脸,目光卓卓地盯着宁洲:“你会注射吧?”
终于做决定了啊……宁洲的面上没有丝毫异常,只给了他一个笃定的答案:“会。”
韩默转身即走:“走吧。”
宁洲快步跟上,被落下的叶闻之慢了半拍,赶紧跟上,嘴里不解地嘟嚷着:“那两人葫芦是在卖什么药啊……”
韩默回到病房之时,云初的病床边上围满了人,除了干着急的夏添跟杜雨杉之外,其他都是医护人员。
他们正在进行紧急施救,不过从他们严峻的神情来看,效果并不乐观。
韩默顿住了脚步,总是焦急,他也还没完全失去理智,他们不可能当着医护的面,为云初注射来路不明的“药物”。
就在此时,宁洲忽地出声了:“你去绊住医生。”
韩默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照做,他疾步走过去,拉着一筹莫展的主治医师问起了话。
“她到底怎么了?病情怎么突然就恶化了?你们不是江城最好的医院吗?为什么会这样?”
他一连串咄咄逼人的问话让医护人员顿时倍感压力,如今“医闹事件”频出不穷,他们不敢不防,生怕这年轻人脑子一热就……
医生赶紧把人拉到一边,苦口婆心地试图劝说他:“我知道你很担心,但我们还是要冷静看待这个问题,她的情况本来就很复杂……”
韩默左耳进右耳出,他眼角的余光掠过不远处的宁洲,果然,趁着医护人员的注意力全放在韩默这个潜在的“危险分子”身上时,他悄悄地从口袋里取出来注射器,娴熟地对云初进行了皮下注射。
整个过程不到半分钟,迅速且隐蔽,宁洲成功地在医护人员的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却没能瞒过杜雨杉的眼睛。
关注他的一举一动,可以说是杜雨杉的习惯,在察觉到她错愕的视线后,宁洲侧过脸,二人对视片刻,他露出一个温良的笑,后者垂下眼睑,眼神复杂地看了眼病床上的云初,最后抿了抿嘴唇,什么都没说。
宁洲弯了弯嘴角,这是他意料之中的,因为他很清楚,因着对他的爱,杜雨杉会永远站在他这边。
韩默自然也将宁洲的动作收入眼底,见宁洲已经若无其事地把注射器收好了,他便冲着一脸紧张的医生笑了笑:“您说得对,刚刚说我太着急了,可能有点失态,我在这边向你们道歉。”
他此刻眼神平和,笑容温煦,跟方才气势迫人、眼神阴鸷的青年判若两人,医护们一时都有点反应不过来,心说这小伙子难道是学变脸的?
不管怎么样,既然对方恢复了理智,医生护士们还是暗地里松了口气,于是注意力又回到了病人那里。
一名护士无意间扫过心电监测仪上的起起伏伏的信号后,顿时就怔住了,待她看清上头显示的数据后,更是目瞪口呆,好半晌才磕磕绊绊地张口:“张、张主任……病人都情况……好像又好了……”
那张主任闻言,也吃了一惊,急忙凑过来查看,而后露出了同款的诧异表情,嘴里喃喃道:“行医这么多年,也是头一回遇到这么反复无常的病症……怎么突然又好转了……”
叶闻之跟夏添在听见这话后,并没有多想,只是单纯的喜悦,而杜雨杉听后,忍不住抬头往宁洲望过去,后者面上挂着惯有的淡淡笑意,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至于韩默,他一步步走到病床边上,把每一个仪器上的数据都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见云初的各项体征都在逐步恢复正常的水准,他紧绷的神经略略放松,四肢却像是被突然抽去了气力,变得绵软起来。
一时间,他竟有些站不稳。
好在他反应还算灵敏,扶着墙,总算没有真的摔了,就在这时候,一声闷笑冷不丁地传来。
这声音……韩默呼吸一滞,猛地转过脸,正好撞进了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里。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一时竟失了声,没能把他心心念念的那个名字喊出来。
他脸色煞白,双目泛红,看起来比自己这个重病人也没好到哪里去,云初一下子就心疼他了,她颤颤巍巍地抬起手腕,朝他的方向伸去。
韩默这才如梦方醒,在她的病床前蹲了下来,将她微微发凉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他一直没说话,可云初的手背分明感觉到了湿意。
在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后,她的手一僵,随后沉沉地叹气:其实在遇到自己之后,这位韩医生,似乎也没过过什么顺心的日子。
她的身上不知道何时就恢复了点力气,她轻柔地摩挲着他的脸,想让他感到一点慰藉。
他们都没有发出声音,可这静默的一幕却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夏添跟杜雨杉两个女孩在惊喜与感动双重情绪的作用下,都落下泪来;叶闻之也红了眼眶,唯有宁洲,还是那副平静无波的姿态。
最后还是主治医师打破了这温情脉脉的氛围,在给云初做了个全面细致点检查后,他们在震惊中下了结论:恢复了自主呼吸能力的云初已经不需要继续留在ICU了。
转到普通病房后,不必再借助呼吸机的云初再摘下呼吸罩后,终于能开口说话了。
“能呼吸新鲜空气的感觉……”因着许久未曾发声的缘故,云初的声线略显沙哑,她心满意足地叹气,“真好啊。”
“姐!”在确认云初真的好转之后,叶闻之终于绷不住了,扑在她身上哽咽起来,“吓死我了你!”
“这么大的人了,还哭鼻子呢?”云初摸着他的头,轻声数落道,“而且还当着你女朋友的面。”
夏添抿嘴一笑,投向叶闻之的眼神极为温柔。
杜雨杉也上前,坐在另一侧床沿,双手拢住云初空着的那只手,不由叹气:“你瘦了好多啊……”
云初拍拍她的手背,挤了挤眼睛:“羡慕吧?”
杜雨杉好气又好笑:“……你也够心大的,这会儿还有心思开玩笑。”
“大病一场,好不容易缓了口气,还不准我开心一下?”说完这句,云初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宁洲脸上,见她看过来,他微笑颔首:“恭喜云小姐。”
“谢谢。”云初的目光没有在他那里停留太久,她看着床头柜上的花束,“这些花生宁教授选的吧?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
在他们彬彬有礼的一来一往时,云初一抬眼,发现某个一直未曾作声的人远远地站着,只瞅着她不吭声,一副“我很委屈但我不说”的神情,不由好气又好笑,伸手招他过来,谁知他却一动不动,明明看见了却毫无反应。
云初哪能不明白他的小心思,她忍住了笑意,视线扫了一圈:“麻烦你们都出去一下吧。”
叶闻之还以为她累了要休息,便乖乖起身,同时招呼所有人:“我姐要睡了,都出去吧……”
不料他话音未落,云初却来了一句:“韩默留下。”
叶闻之顿时被噎了一下,惹得夏添和杜雨杉偷笑不已,他瞪了眼某人,没好气地道:“照顾好我姐。”
之后,其他人便都很有眼色地离开了,将空间留给他们。
见门陂掩上,云初这才斜睨着某人:“这下满意了吧?”
韩默的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扬,终于露出来这些天来最开怀的笑意,他快步来到病床边,握住她纤细的十指:“谁让你不理我的?”
云初被他给逗乐了,她点了点他的手心:“哟,韩少将这是在跟我撒娇吗?”
她突然提起旧称,让韩默有些猝不及防,兴许是那记忆太过久远,他竟有些不习惯了:“咳咳咳……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年代听起来,竟然有点羞耻?”
“这有什么可羞耻的?”云初挑眉,“你连撒娇都会了,一个称呼算什么?”
韩默愈发赧然:“……没有的事,不许胡说。”
“唉,昔日韩少将威名远播,大军所经之处,连我都不得不退避三舍。”云初却不遂他的意,摇头晃脑地回忆往昔,“要是你那些老部下知道你有天堕落至此,一定会……唔!”
在她口嗨结束之前,她忽然感到唇上一片温热,把剩下的字句全都堵了回去。
她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双眸,一时之间,大脑一片空白。
片刻之后,他们都嘴唇暂时地分开了,见她依旧处在懵圈的状态中,韩默低笑一声:“云将军这就傻了?别忘了,这可是你欠我的。”
被他这么一提醒,云初也终于想起来,上次自己昏迷之前……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可惜她刚刚表现得完全是个生瓜蛋子,完全落了下风,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