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洲坐在一张靠背椅上，身侧的操作台上，摆了一笼子的小白鼠。
它们毛茸茸地挤在一起，活泼地到处蹿，眼珠子机灵地转来转去，很有几分可爱。
宁洲观察了它们几秒，而后戴上手套，从里头捞出了最瘦弱的一只，那个小东西惊恐不安地在他的手心里挣扎着，他轻轻地抚摸了几下小白鼠，他的安抚似乎起了作用，它安静了不少，柔软而温热的身子缩成了一团，微微颤抖着。
生物直觉这种东西确实敏锐，尤其在危险来临前……宁洲漫不经心地想着，而后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拿起了一支注射器，里头已经提前装好了半管半透明的液体。
宁洲熟练地为小白鼠进行了皮下注射，结束后又将惊魂未定的小东西放回了它的同伴中，他微笑着注视它，此时此刻，它看上去跟别的小白鼠没有任何不同。
他为它们加了些食物和水，又将笼子门关好，之后又坐回了那把椅子上，饶是精力充沛的他，在将近三十六个小时不曾入眠后，也疲惫不堪。
他趴在操作台上准备小睡一会儿。
只是他刚合上眼，将睡未睡时，实验室的门蓦地被推开了，他抬起头，望过去，门边站着面色不虞的杜雨杉。
突然被打扰了水面，宁洲心里很有几分不悦，他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你过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我没提前说吗？”杜雨杉冷笑起来，她拿着手机朝他晃了晃，“我给你打了十几个电话，你一个都没接！我担心你出了什么事，才急匆匆地跑来找你！”
宁洲一怔，旋即找出了自己的手机，还未解锁，就见屏幕上显示着多个未接来电，他扫了一眼，平静地向女友道歉：“对不起，我这两天忙着做实验，比较投入，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模式，也一直忘记去看手机，所以没接到。”
杜雨杉抿了下嘴唇，视线略过那窝不安的小白鼠，忍不住阴阳怪气了一句：“对你来说，连这几只老鼠都比我这个女朋友重要吧？”
“别说傻话，”宁洲面露无奈之色，“雨杉，我已经差不多两天没合眼了……别跟我闹了，好吗？”
这话本来有点火上浇油的意思，可杜雨杉在触及他眼下的青黑以及下巴上的胡渣，一下子又心软了，他这幅不修边幅的样子，真的很少见。
看来，他真的在忙什么很重要的项目。
“而且，”宁洲何等聪明，第一时间就察觉到杜雨杉的怒气有所松动，于是得寸进尺地卖惨，捂着胃部，“我胃痛好像又发作了……”
听到“胃痛”两个字，杜雨杉把什么都抛到脑后了，拉着他就往外走：“还不赶紧吃饭去？！你还真是不要命了啊？是不是也想住院啊……”
她说到“住院”两字时戛然而止，面上蒙上了一层忧色，宁洲察言观色，很快猜到她在忧心什么：“担心云初小姐？”
杜雨杉瞪了他一眼，随后忧心忡忡地点头：“我本来是要去看云初的……要不是你老不接我电话的话，我早就……”
宁洲失笑：“看来在你心里，我还是比云初小姐重要的。”
杜雨杉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宁大教授，能不能有点出息啊你？”
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甜滋滋的，这也算是宁洲在意她的表现之一吧？
宁洲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道：“看来，云初小姐已经转回江城了？”
杜雨杉眨了眨眼：“是……不过你怎么知道的？”
“之前跟韩医生聊过。”宁洲轻描淡写，“是我建议他把云初小姐转回江城的。”
杜雨杉这才反应过来：“所以……你之前突然提前回来，是为了跟韩默碰面？”
宁洲颔首。
“最后，你成了他求助的对象？”
“他想救云初小姐，我正好有点想法，”宁洲微微一笑，“也算是一拍即合。”
杜雨杉皱了皱眉：“那你这两天这么忙，难道也是因为这个？”
他但笑不语，揽着她的肩头往电梯间去：“楼下新开了一间茶餐厅，去试试？”
杜雨杉含糊地应了一声，等进了电梯，又旧话重提：“你还没回答我呢？”
“如果真的能帮到云初小姐，你不开心吗？”
这话等于是承认了，杜雨杉怔了一下才开口：“我当然开心啊……可你又不是医生……”
宁洲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未必只有医生才能救人。”
杜雨杉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电梯却在这时候停了，宁洲牵着她走了出去：“吃完饭之后，咱们一起去探病吧。”
杜雨杉有些犹疑：“可你不是很累吗？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还好，我可以在车上眯一会儿。”
他回绝得如此自然，让她有些不舒服，嘀咕起来：“你还挺关心云初的……”
宁洲惊讶地瞧了她一眼，后者被看得有些心虚：“……怎么了？”
“我觉得我们要不还是改吃刀削面吧？”他摇头失笑，“连醋都可以省了。”
杜雨杉被他打趣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是担心你的身体……而且叶闻之告诉我，云初一直在ICU里，我们去了，估计也只能在门口看一眼。”
杜雨杉说着说着，对上了宁洲揶揄的目光，忽然就有点心虚：“我的意思是，你就不用去了，我自己去就行了。”
宁洲不再坚持，随意地点点头：“也好，反正我的实验也还没结束……”
“哎，我是让你去休息的，能不能暂时把你的实验放一下啊？”杜雨杉叹气，“或者交给你那些助手也可以啊……”
宁洲未置可否，只拍拍她的手背：“放心吧，我不会让自己累死的。”
杜雨杉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
吃完饭之后，在得到宁洲一定会好好睡一觉的承诺后，杜雨杉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而宁洲没有回家，而是回到了实验室的休息间，洗了个澡，准备睡两个小时，合眼之前，他看了眼手机，发现杜雨杉给他来了信息。
【我到医院了。】
【我见到云初了……在医院的允许下，我换上无菌服到ICU里看她了。天哪！她的病情比我想象得还要严重……明明一直很健康的一个人，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不能说话，连呼吸都没法自主……而且连江城最大医院最有名的专家都无法诊治出究竟是什么病……我要疯了！】
【叶闻之跟韩默他们居然还一直不肯告诉我，好生气！】
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了吗？宁洲没有回杜雨杉的消息，而是陷入了沉思，这种状态，看样子是已经陷入全面衰竭了。
继续听之任之的话，怕是活不了多久了。宁洲这么想着，缓缓地闭上双目，不得不承认，他也有点焦虑了，毕竟他还是很希望云初能活下去的。
她活下去了，他的才能继续这项伟大的研究。
他很快进入睡眠。
>>>即使没有定闹钟，两个小时后，宁洲还是如同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一般，准时地醒来了。
他简单地漱了个口，穿好衣服，又回到了实验室。
他走到那个关着小白鼠的笼子前，弯下腰，细细地观察着它们。
这窝小东西看上去跟数个小时前没什么两样，活蹦乱跳的，他弯了弯唇角，随后戴上手套，打开笼子门，伸手进去，从惊慌失措的鼠群里精准地抓到了其中的某只——正是几个小时前，被注射过的那只。
宁洲把其余的小白鼠留在了笼子里，自己坐回了那张靠背椅上，他安静地坐了好一会儿，任由那只特殊的小白鼠在他掌心爬来爬去。
见他久久不曾有动作，那个小东西对他的警戒心有所下降，甚至在他的手心打起盹来。
它不知道，在它闭上它的小眼睛的那一刻，宁洲的指间多了一个轻薄却锋利的刀片。
在小白鼠反应过来之前，它的颈动脉被划破了，温热的血液一下子飚得老高，甚至溅到了墙壁上。
小白鼠在他的掌心抽搐不已，它的白色皮毛被染得通红，宁洲的乳胶手套同样如此；面对着痛苦濒死的小白鼠，他的眼神没有任何波动，一直是平静而淡漠的。
他维持着那个姿势不动，小白鼠也逐渐停止了挣扎，四个小爪子僵硬地朝天，似乎已经失去了生机。
可宁洲能感觉到，它的身体一直是暖的，体温并没有明显变化，半晌，他忽然挠了一下小白鼠的腹部，后者反射性地弹了起来，夹着尾巴，飞快地逃走了。
动作之利索，丝毫不像是受过致命伤的样子。
宁洲的视线追逐着那只躲到了桌下的小白鼠，这才后知后觉地发觉，自己出了一后背的冷汗，甚至把他的衬衣都打湿了。
心跳得也很厉害，他并没有他表面看起来那么淡定，恰恰相反，此时的他，激动难言。
尽管早有预测，但在实验结果真正出来后，他兴奋得连血液都要沸腾起来。
“果然……那个女人……是个不死者。”
不过他很快纠正了自己的措辞：“不对，是曾经，曾经是个不死者。”
他调出了两份血液检测的对比结果，其中一份属于云初，另一份则属于韩默。
检测报告显示，他们俩的血液里都含有那种神秘的放射性元素，毫无疑问，这种放射性元素就供养那种外星古细菌的关键所在；而除此之外，还有个有趣的现象。
宁洲对他们的血液样本做了特殊处理，让它们依旧保持活性，他会进行定期的观测，然后他就发现——随着时间推移，云初血液里的放射性元素在不断减少，而韩默的血液，那种特殊元素则在不断增强。
“此消彼长么？”
他做了个大胆的猜测：或许，云初的衰弱就跟韩默的出现有关。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个世界，你们俩注定无法共存。”宁洲神情莫测，“韩默啊韩默，你会愿意为了她，放弃生存的机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