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枷锁
癫三弗2024-08-27 12:135,422

  夜色如墨,悄然侵蚀着这座喧嚣的城市。霓虹灯在江畔的倒影中跳跃,光芒闪烁,宛如破碎的星河。然而,这些曾经令人心安的灯光,如今再也无法温暖我冰冷的内心。我,李思,一个被命运束缚的游魂,在这无尽的黑暗中无助地挣扎。

  漂浮的广告牌在高楼间穿梭,全息影像将整个城市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舞台。空中轨道上,磁悬浮列车如银色的闪电般划过夜空。地面上,自动驾驶的电动车辆静默地穿行在街道间,偶尔发出的轻微嗡鸣是这座城市仅存的“噪音”。然而,这种科技的喧嚣却难掩内心的寂寥,仿佛在这座高楼林立的钢铁丛林中,真正活着的灵魂已经所剩无几。

  我站在窗前,额头抵在冰冷的玻璃上,仿佛通过这冷硬的触感,能感受到现实的存在。呼出的热气在窗面上凝结成朦胧的薄雾,模糊了外面的世界,也模糊了玻璃中倒映出的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那是我吗?我在心里自问。眼前的倒影仿佛与我隔着一个时代的距离。那张脸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深深的皱纹如同刀刻般分布在额头、眼角和嘴角。曾几何时,那双眼睛里还闪烁着理想的光芒,嘴角带着自信而坚定的微笑。可现在,我只能看到一个疲惫不堪、眼神空洞的中年人,像是一个被世界磨平了棱角的石子,在滚滚红尘中逐渐消失。

  在这冰冷的玻璃前,我的思绪不由得飘回到过去。那是一个未被螺命钉系统完全控制的时代,尽管科技已经悄然改变了人们的生活,但我们仍然保留着人性的温度。那时候,我是个有梦想的青年,心中充满了改变世界的雄心壮志。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理想渐渐被现实的重压碾碎,我成了如今这个只剩下躯壳的空壳。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走向床边。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这是现代空气净化系统的标配。据说这种味道能保证室内空气的洁净度,免受任何污染物的侵扰。但在我看来,这股味道更像是一种冷酷无情的提醒——我们正生活在一个无菌、无味、无人性的世界里。

  床头柜上,小巧的全息投影仪正不断循环播放着今天的新闻摘要。画面中,一个笑容完美无瑕的主持人正以标准化的语调播报着最新的“社会和谐指数”:“据最新统计,我市幸福指数再创新高,达到99.8%。这要归功于我们伟大的螺命钉系统……”我厌恶地挥手关闭了投影,虚假的笑容和冰冷的数字让我感到一阵恶心。

  我无力地躺在床上,心中的焦躁难以平息。睡意远离了我,安眠,这一曾经平常无比的状态,如今对我而言已成为奢侈品。我深吸一口气,鼻腔中充满了空气净化器过滤后的冷冽空气,仿佛吸入的不是生气,而是死寂。我试图平复那急促如鼓的心跳,却无法驱散内心挥之不去的梦魇。

  闭上眼,我努力让自己放松,但那些隐藏在意识深处的梦境再次浮现:在这座城市的街道上,曾经熙熙攘攘的人群如今变得僵硬而呆滞,仿佛行尸走肉般游荡在曾经充满生机的街头。他们身着褪色的中山装,或是老式的旗袍,仿佛时光倒流,但那种冰冷的科技感却让他们显得格格不入。每个人的眼神空洞,动作僵硬,仿佛生命的火焰早已被无情地熄灭。

  我抬头望向高空,一只由数据流编织而成的巨手从塔顶端伸出,如同冷酷的神祇,主宰着这场荒诞的人生戏剧。那只手仿佛是巨大的操纵杆,而我们所有人不过是被它操控的傀儡,毫无自主意识。最令我恐惧的是,在那群僵尸般的木偶中,我竟看到了自己的脸庞——那张曾经充满理想和抱负的脸,早已被磨平,只剩下服从和麻木。

  我猛然睁开眼,冷汗已浸湿了后背。手腕上的螺命钉在黑暗中微微发光,那蓝色的光芒如利刃般刺痛了我的眼睛。我抬起手,细细端详这小小的金属物件。它看起来如此普通,却蕴含着足以颠覆人性的力量。

  我的左右手腕内侧,各有三颗钉子,从动脉开始,每隔2.5公分一颗。它们与人体神经系统无缝对接,能够精确监测和记录每个人的一举一动,甚至捕捉到最细微的情绪波动。它们实时监控着我们的生理和心理状态,并在必要时释放药物,口口声声地称这是为了“防患未然”。

  但我知道,这些小小的钉子正是束缚我们命运的枷锁。每当我触摸到它们,我都会想起那句老话:“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可在这个表面和平的世界里,我们或许连做一只自由的狗的资格都没有。

  我翻身下床,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脚底传来的寒意让我打了个寒战。房间的智能系统立刻感应到我的动作,自动开启了柔和的夜灯,光线温柔地洒在四周,却无法驱散我心中的寒意。我走到窗前,俯瞰着这座永不沉睡的城市。

  高速飞车如流星般穿梭于摩天大楼之间,彩色的尾焰在夜空中划出绚丽的光迹,仿佛命运之神挥洒的五彩墨水。由纳米材料构成的建筑如同有生命般轻微扭动,随着天气和需求变化,展现出科技的无限可能。而在更高的空中,无人机群如沉默的金属蜂群,在夜空中编织出复杂的图案,仿佛在书写某种神秘的预言。

  巨型全息广告牌悬浮在楼宇之间,那不断闪烁的电子幽灵,吟诵着这个时代的赞歌:“螺命钉——通向幸福的钥匙!”、“今日份的快乐已注入,请查收!”、“感谢您为社会和谐贡献数据!”这些口号,日复一日地冲击着人们的大脑,将这个扭曲的世界包装成“美好”的乌托邦。

  我不禁冷笑。那些华丽的辞藻背后,隐藏着多少残酷的真相?那些被标榜为“幸福”的,只不过是被剥夺了思考能力后的麻木。那些所谓的“和谐”,不过是高压统治下的假象。

  我的目光落在街角的一盏路灯上。那里有一个小小的黑点,那是监控摄像头。在这个城市里,这样的“眼睛”无处不在。它们如同永不疲倦的守望者,幽幽的红光宛如恶魔的眼睛,窥伺着每个人的一举一动,将隐私碾碎在数据中。

  即便在这深不见底的夜色中,街道上依然人影憧憧。行人步履匆匆,眼神却死死地钉在手腕上投射出的全息屏幕上,仿佛那里藏着生命的全部意义。他们浑然不觉自己正被监视、被控制、被剥夺作为人的尊严。

  我回过头,房间的角落里,一群不知名的飞虫正在灭蝇灯周围狂舞,“啪啪”的电击声此起彼伏,偶尔夹杂着“滋滋”的焦臭。这残酷的交响曲突然让我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我们这些人何尝不是这些愚蠢的飞虫?被虚幻的光芒所诱惑,心甘情愿地奔向毁灭,最终在刺目的电光中化为灰烬。这一念头让我全身的毛孔都瞬间收缩,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紧紧扼住。

  就在这时,一个异样的发现如闪电般劈开了我混沌的思维。我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瞳孔骤然收缩。我的第二颗钉子,它的位置竟与常人不同,足足低了半寸。这个细微的差异在这个追求绝对统一的时代,无异于一种危险的畸形。

  我用指甲反复确认,生怕这只是我的错觉,但事实确凿无疑。一股寒意自脚底窜上来,迅速蔓延至全身。在这个时代,任何与众不同都可能成为致命的隐患。我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理解这个发现的意义。这是一个制造误差?还是……我是特殊的?

  突然间,一阵剧烈的疼痛如潮水般席卷全身,我的意识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抽离躯壳。我无力地跌坐在地,双手抱头,努力压制着那撕裂般的痛楚。在这短暂的意识真空中,一个陌生却又莫名熟悉的女孩出现在我的视野中。

  她和我一样,在床上辗转难眠:又是虚度的一天,人生何其可笑。那些曾经热血沸腾的理想,如今看来不过是一场可悲的小丑把戏。她低头凝视着手腕上的钉子,那冰冷的金属压得她几近窒息。在那一瞬间,无数的绝望在钉子的诱惑下挣扎、燃烧,最终化为消失殆尽。

  “你怎么总这样混日子,到底想干嘛?”男友愤怒的咆哮在她耳边回荡,重锤一般敲击着她的心灵。

  “你懂什么?”她倔强地回击,声音中充满了压抑的愤怒和无奈,“我们不都一样,不过是机器里的螺丝而已。你还好意思说我?”

  这段对话如此真实,仿佛就发生在我耳边。我惊讶地发现,我竟能感同身受地体会到她的痛苦和绝望。那种被社会压迫、被生活磨平棱角的感觉,是如此的熟悉。

  突然,我意识到了什么。“王阿三,”我喃喃自语,“她就是王阿三。”尽管素未谋面,但我们之间仿佛有一条隐形的纽带。那些嵌入我们手腕的钉子,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她的人生故事。她的经历和痛苦,通过这些钉子传递到我心中,像一本逐页展开的书,让我深刻感受到她的每一次挣扎和抗争。

  我闭上眼,更多关于王阿三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我看到了她的童年,那是一个令人心酸的故事。她原名王𢖮㧲,这个名字光是听着就足以让人眉头紧蹙。她的父亲在她出生前,仿佛一个狂热的收藏家那样,翻遍了浩如烟海的字典,终于选中了两个最偏僻、最生僻的字。

  “我闺女这名字,全国绝对找不出第二个,独一无二!”我仿佛能听到她父亲洋洋得意的声音,像开屏的孔雀一样。然而,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名字会给女儿带来如此沉重的负担。

  在这个追求整齐划一的社会里,名字成了她的束缚。出门在外无人认识,甚至连念都念不清。那些好事之徒总是喋喋不休地追问这名字的含义,而她只能冷眼以对,将他们的问题当作耳边风。同学们异样的眼光无形地,日复一日地刺痛着她那敏感的心。

  每次上学点名,都是一场难熬的煎熬。我仿佛能看到那个场景:老师不得不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念出,“王,口兮,犭丂”。这一念完,教室里炸开了锅,笑声此起彼伏,仿佛这是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有些男生更是变本加厉,将“王”改成“亡”、“荡”、“汪”,口口声声地嘲弄。她既羞又怒,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永远不要出来。

  这些记忆如此真实,如此痛苦,让我不禁为她感到心痛。我似乎能感受到她内心的挣扎,那种想要融入却又不甘平庸的矛盾。在这个追求同质化的社会里,任何与众不同都是一种罪。

  我睁开眼,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蜷缩在地板上。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只有我急促的呼吸声在黑暗中回荡。我颤抖着站起来,走向书桌。颤抖的手指摸索着床下那个隐秘的暗格,从里面取出了一本纸质笔记本。

  在这个被数字统治的时代,这样一本实体的笔记本俨然已经成了一件珍贵的古董。我小心翼翼地翻开它,纸张特有的质感和淡淡的油墨香气让我感到一丝微妙的安宁。这是我最后的避难所,是我还未被完全驯服的证明。

  “2150年1月1日,31.2304°N,121.4737°E,”我握紧钢笔,在洁白的纸页上慢慢地写道,“今天是新世纪的开端。世界各地的人们迎来了一个崭新的纪元,科技飞速发展,城市的天际线被无数悬浮的交通工具点亮……”

  我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继续写道:“那个梦又一次光临了。我开始怀疑,这到底是否仅仅是一个普通的梦境?又或者,它是某种被压抑的集体潜意识的显现?我们是否真的如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幸福和满足?”

  笔尖在纸面上沙沙作响,这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我继续写道:“今天,我又一次‘看到’了王阿三。她的记忆,她的痛苦,如此真实地出现在我的脑海中。我不禁要问,这种联系是否真实存在?如果是真的,那么我和她之间又有什么特殊的关联?”

  我停下笔,陷入沉思。王阿三的故事在我脑海中不断回放。从与众不同到平凡普通,从桀骜不驯到随波逐流,这就是她的人生写照。然而,在她看似平静的外表下却渴望着自由和丰富多彩的人生。这种渴望,不正是我内心最深处的呼唤吗?

  我继续写道:“在这个世界里,我们真的能逃脱那看不见的引力吗?那股将所有个体捆绑、融合为一的可怕旋涡?这个时代,表面光鲜,实则腐烂。人人都被钉住了翅膀,却为虚假的幸福欢呼。王阿三的记忆如决堤的洪水:压抑的家庭,冷漠的父母,本应温暖的港湾变成了牢笼。这一切,与我的经历何其相似。”

  就在我沉浸在思考中时,手腕上的螺命钉突然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嗡嗡”声。这个突如其来的声响让我浑身一颤,随即意识到这很可能是某种警告信号。我迅速合上笔记本,将它塞回隐蔽的暗格中。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房间的智能系统自动亮起。一个温和而毫无感情的女声响起:“李思先生,系统检测到您的生理指标出现异常波动。是否需要进行情绪调节?”

  我强迫自己深呼吸,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而自然:“不用了,谢谢。我很好。”

  “如您所愿。祝您好梦,李思先生。”那个冰冷的声音说完,房间再次陷入了黑暗。

  我躺回床上,双眼直直地盯着天花板。今晚注定是个无眠之夜。我的思绪不断回到王阿三的故事,特别是她十六岁生日那天的场景。

  我仿佛能看到她躺在冰冷的铁床上,全身颤抖就像秋风中的落叶。她睁大了眼睛,眼睁睁地看着那六枚泛着寒光的钉子,六把锋利的匕首一样,一点一点地钻进她的血肉。那种痛苦难以言喻,仿佛有千万只噬骨的虫子在她的血管里爬行。

  然而,最令人心痛的是仪式结束后的场景。亲朋好友围着她,笑容可掬,嘴里说着违心的恭维:“小妞啊,终于长大了!命运从此改写了!”、“王妞,感觉咋样?是不是一下子开窍了?”、“妞儿以后可得听话啊,前途无量!”她强颜欢笑,任凭长辈们拍照留念,任凭别人羡慕嫉妒。

  可是,在这虚假的欢乐背后,她的内心在无声地呐喊:我不要做命运的奴隶,不要做欲望的傀儡!我要自由地飞翔!这声音是如此微弱,却又如此坚定。

  我闭上眼睛,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共鸣。那不正是我内心最深处的呼喊吗?在这个被称为“未来”的世界里,任何胆敢标新立异的个体,都难逃被无情碾碎的命运。自由、尊严、欢笑、泪水,这些曾经定义人性的元素,如今都被深深地埋葬在冰冷的机器之下,永世不得翻身。

  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这些沉重的思绪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一屁股瘫坐在床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的钉子。这些小小的金属物件,就像一群贪婪的蛀虫,正在一点一点蚕食着我仅存的意志。难道我也注定要被钉死在命运的十字架上,了无生趣?

  窗外,城市依旧在喧嚣中沉睡,无数的霓虹灯在黑夜中闪烁着,密密麻麻地覆盖着整个天际。但在这片虚假的光明之下,黑暗正在悄然蔓延。在这个钉住的世界里,或许只有真相的疼痛,才能证明我们还活着,我们还是人。

  就在我即将坠入半梦半醒状态的那一刻,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奇怪的画面: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脸上带着神秘莫测的微笑,正向我伸出手。不知为何,这个突如其来的形象给了我一种莫名的安慰。

  

继续阅读:第一部分真相的暗影 第一章钉声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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钉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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