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
第一缕阳光照进屋内的时候，李赫正在跟响了第四次的闹钟殊死搏斗。
他翻下沙发，一如既往跑进厨房。
他走进厨房，第一眼看到的是文志雄正在搅锅的忙碌身影，红楼的厨房装潢很有年代感，文志雄妻子生前按照记忆中老家的厨房修缮的，文志雄到现在也没改变格局。
厨房外充满划痕但还算干净的桌子上摆放着一些调味品，那是一条长方形的长桌，鲁拉坐在最末端背对着窗户，她面前放着一条墨绿色餐布，餐布上垫着一个白色的巨大圆盘，鲁拉从一旁的栥饭团上掰了一半下来放在盘子里，摆的颇有艺术感，她正拿着相机对准拍摄。
“生活要有仪式感，今天早上是粢饭团……”
她拍了Live照片，照片上墨绿餐布配着白盘子看起来简单又精致，很难让人联想到真实拍摄现场此刻一屋子的葱味还有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
“你每天早上来这么一茬不累吗？”
李赫站在她身后冷不丁说道。
鲁拉吓得一激灵，险些把手机砸盘子里，她连忙拍了拍胸口，回头瞪了一眼李赫：
“关你什么事啊？！”
说罢鲁拉起身，拿走盘子把栥饭团扣进碗里撤掉餐布，重新坐回那个带有老上家居风格的黄桌子前，毫无淑女气质的一把将栥饭团抓起来塞进嘴里。
“啧啧啧，真该让你粉丝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李赫一边端着葱油面回到桌子前一边有些嫌弃的看着鲁拉，鲁拉闻言抬头瞧了瞧他，面无表情。
“总比没洗脸的人强。”
正在给自己捞面的文志雄目光忽然锐利起来，盯着李赫：“李赫？”
李赫急了，连忙反驳：“烦不烦，我明明洗了。”
鲁拉盯着他，漆黑的眼珠像黑洞一样，四秒以后：“你撒谎。”
李赫捏着筷子的手僵住了，文志雄的眼神像是刀一样，在他的手背上刻上几个醒目的打字：“没洗手别吃饭”。
李赫“啧”了一声，放下筷子，起身去往洗手间，走了两步回头，指着鲁拉：“你，别再读我的情绪了！”
鲁拉回复了一个吐舌的表情。
李赫一脸晦气进了洗手间，打开水龙头洗了洗手，半晌又觉得来都来了，干脆洗把脸，他那毛巾擦了擦脸，看着镜中有轻微胡茬的脸，陷入了沉思。
帅，是帅的。
但是黑眼圈，自从那个‘鲁拉’来了之后也是肉眼可见的明显了——他没想到，那天在红房子外捡到的女生，竟然是对情绪天生敏感人类，这样的人在人群中的比例小到类似彗星撞地球，鲁拉就恰好是那样的人，她只需要盯着对方，就可以马上感知到对方的想法。
那天她拿出手机，看到百万粉时，李赫和文志雄都惊呆了，他们面面相觑，又看向鲁拉。
那个浑身湿淋淋的女孩，只有一双大眼狡黠，她跟他们做交易，只要他们肯收留她，她就帮店里拉客。
为了营业额，李赫一时鬼使神差的答应了，然而之后带来的就是无尽的梦魇：原本的房间给了鲁拉他睡沙发，他的小动作很快就会被鲁拉察觉。
“哎…… ”
李赫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面要坨了——！你再不出来我就吃了！”
鲁拉的声音划破安静的空气。
“知道了！！！！”
李赫烦躁的大喊。
**
幸福里小区是个很有年代感的小区，房子很破，居民都是本地人，换句话说，都是千万房子背在身、深藏不露的隐形富豪。
小区街道狭长，大门的银杏树长得威风凌凌，一旁翠绿的棕树叶淋了一宿雨，这会儿也被太阳光照的闪闪发亮，错落的树影在路旁长出了常常一条深灰的飘带。
李赫和鲁拉穿了一身黑站在路边，一个瘦高，一个矮小，像对儿极简主义风格的碗筷，李赫满脸的胡子，鲁拉眼神空洞，尽管他们手里拿着粉红色写着‘H恋爱咨询所’的广告名片，但两人散发出莫名其妙的煞气却震得方圆几里无人敢靠近。
李赫灌了口矿泉水：“你好歹笑一笑吧。”
鲁拉道：“你先笑。”
李赫斜过脑袋瞄了一眼她：“说好百万粉博主拉不来人，生意惨淡我笑不出来啊。”
鲁拉顿了一下，转头道：“你懂什么是饥饿营销吗？”
按照鲁拉的意思，她要先在微博上发布日常，引得大家好奇‘哇这是在哪里’，然后等到兴趣度到达最高点时她再公布地址，自然会有一大批客流量来。
李赫明白她的意思，但这就意味着他们俩还是要像两只小蜜蜂一样居无定所的在街头游荡，更何况他微信里就剩10块钱。
“要不，去做私家侦探吧。”
他喃喃道。
“上海不是法外之地，”鲁拉耳朵灵光，一瞬间断了他的念想：“文医生很辛苦，别让他去牢里捞你。”
“……”李赫无语：“但我真的干不了这个。”
“为什么？”
面对鲁拉的疑惑，李赫沉默了半晌，拿起小卡走向路边，对着一个面相二十多岁的男人，清了清嗓道：
“先生麻烦了解一下……”
‘我们的H恋爱咨询所’还没说出口，那男人就像只受惊的鹌鹑一般慌不择路推着手自己打了一套军体拳离开了。
李赫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转头看向鲁拉：“你看，我一个大男人发这种东西就很像拉皮条……”
话音未落，他就看到鲁拉正直勾勾的盯着街对面，像是突然捕捉到怪兽的猎人一般。
“嘘。”她轻声道：“等一下。”
李赫不明所以，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路对面有一个胖的出奇的女生，正在路边的商店里买东西。
“鲁拉？”
“她刚刚被人拒绝了。”
“什么？”
“你去拉皮条的时候，她正在打……”
“不是，谁拉皮条了？”
李赫不满打断。
“你，你拉皮条的时候她正在打电话，我不知道她说什么了，但是她的眼泪是被拒绝的眼泪。”
鲁拉没头没脑说着，完全不在意她的话让李赫瞬间黑了一张脸，然而李赫还是决定大人不记小人过，看向那个女人。
“怎么说？”
“她的口型说‘我也想谈恋爱’。”
“你还会读唇语？”
“一点点技巧。”鲁拉认真的盯着她：“找上她，我觉得这单生意可以成。”
“你才更应该去侦探社吧！”
鲁拉回头看他：“都说了，我不做犯法的事……她是谁，是这个小区的住户吗？”
鲁拉这么一提醒，李赫才反应过来，他也觉得这个女孩有点眼熟，他摩挲下巴，思索道：“嗯……这个……”
忽然，几个小孩出现在街角，他们看到商店门前的胖女人，立刻大叫道：“猛犸象，猛犸象！！！”
胖女人身形一滞，表情立刻变得不耐烦，她提了购物袋出来冲那几个小孩喊道：“在这么叫我我就揍你们了！”
“猛犸象，猛犸象！”
小孩子仍旧叫喊着，丝毫不在乎她的警告。
“……真没礼貌啊。”
鲁拉皱起眉头，盯着那几个小孩，作势要上前，但却被李赫一把扯住胳膊，她疑惑道：“你干什么？”
“我想起来她叫什么了！”李赫小声靠近她耳边说道：“她叫多情。”
鲁拉被他突如其来的靠近吓了一跳，轻轻推了推他：“别靠我太近……是这个小区的吗？”
“嗯，去年搬来的，单身。”李赫眯起眼打量着那个叫多情的女孩：“你没准还真说对了，她快奔三了但还是单身，而且好像她的身材好像也是失恋的时候暴肥的。”
“知道了，但我要先把那几个臭小子打跑。”
“用不到你，”李赫给她摁住，一副看好戏的表情：“你看她怎么处理。”
果不其然，面对孩子们无视警告的挑衅，多情眯起了眼，她专注的在孩子中扫了一圈，挑中了喊得最大声的小孩，一个箭步冲上前，趁着他不注意，拽住了他的胳膊。
“你，叫崔胜宇，你爸叫崔光熙对吧。”
崔胜宇愣住了，被她抓在手里吓得一时间忘了回答，直到多情又重复了一遍。
他颤巍巍点了点头。
“你爸手机号多少，告诉我。”
崔胜宇闭紧嘴不回答。
“不说是吧？”多情冷笑道：“不说我就把你带回我家，等到他来接你我再和他好好谈谈。”
“呜……呜呜呜……”崔胜宇被吓得哭了出来。
“哭？”多情一点都没有怜悯的意思，反而抓得更紧：“哭我现在就把你带回去！！”
崔胜宇噤声，过了几秒，缓缓地吐出了一串电话号码。
多情另一只空着的手掏出手机，按照崔胜宇说的电话打了过去。
鲁拉和李赫听不清那边电话的声音，只看到多情确认了一下是本人，然后就听见她浑厚有力的声音道：
“在外面上班赚钱给孩子读书又能怎样呢？礼义廉耻都忘记了才是最可怕的，呀，大叔，你是一个字一个字教你儿子叫别的女人猛犸象吗？他也是这样称呼他母亲的吗？”
“大叔啊，不只是崔胜宇，还有几个小孩，也许是他们教崔胜宇骂我，不过我不在乎啊，反正崔胜宇喊得最大声，我不能打小孩就只能麻烦你了，下次如果我再听到他喊我猛犸象的话，我就会把他抓来你公司当着你同事的面问问你是怎么教孩子的，挂了！！”
说罢，有情飞速挂掉电话，一把松开男孩，男孩们面面相觑，哭作一团。
鲁拉看呆了，李赫这才带着一脸“我说吧”的表情放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