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一刻，御书房。
万贵妃看着慕容熙，娇嗔道：“陛下从早上到现在都没进膳，再不吃点儿东西垫巴一下都要饿瘦了。”
她天生童音，童颜，哪怕是将近六十岁，也看不出半点儿衰老的痕迹。
撒娇，卖萌，也半分没有违和感。
若是平日里，慕容熙肯定就听她的话拿起筷子夹菜吃了，然而今日他的心情有些差，所以并未理会她。
万贵妃向来都知道进退有度，然而今天竟然像是吃错药了一样，咄咄逼人，“陛下这是怎么了？”
“您是不是看着太子成亲，想起了王皇后，所以才会心情不好，迁怒臣妾？”
“贵妃！”他沉声道：“不要胡言乱语！”
“陛下从未跟臣妾生气，也从来不会不理臣妾。您今日如此，不是因为王皇后，难道是因为太子的生母呢？”
一旁的小太监心里直打鼓，祖宗啊！您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呢！
果不其然，慕容熙听到她的话，立刻变了脸色。
“你问这个话是什么意思？想让朕秋后算账吗？”
秋后算账？
万贵妃自嘲的笑了笑，她做的那些事情还不是他默许的，如今竟然要秋后算账了吗？
“整个天下都是您的，您说什么谁人敢拦？”事到如今，她我不用委曲求全了。
反正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她已经豁出去了。
“当日您让珍儿留在宫里，珍儿便留下来陪您。您说要娶珍儿为妻，可是珍儿却等来太后的责骂，以及鞭打。”
“这么多年，您说什么就是什么，珍儿怎么敢有意见，又怎么敢让您去兑现诺言？”
往日的种种，一幕幕的浮现在他的眼前，慕容熙深深叹气。
“珍儿，是我对不住你。这辈子是我欠了你的，下辈子我还你。”他答应的太多，可是做到的却寥寥无几。
甚至就连他们唯一的儿子也……没能保得住。
这一生，终究是他负了她。
“陛下！”万贵妃泪眼婆娑的看着他，然后一头扎进他的怀里，痛哭流涕。
她一边哭一边说：“珍儿只是您众多女人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可是陛下是珍儿的所有。”
“从见到陛下的那一晚开始，珍儿就将陛下当作是生命里的唯一。可是陛下您……娶了皇后，有了嫔妃，有了无数的美人，贵人，昭仪。”
“三千佳丽，个个美艳绝伦，才华横溢，年轻鲜活，只有珍儿一人年老色衰，大字不识几个。”
“甚至就连我们唯一的儿子也……也没保住……呜呜呜……珍儿还有什么用啊？”话未说完，她已经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慕容熙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慰道：“珍儿，不哭，我在这里呢。”
“不哭，不哭……”
……
屋内抱在一起的两个人自然是没有注意到窗外站着的两个人。
慕容琛看了眼长歌，淡淡的握着她的手，“走吧，不用去了。”
“嗯。”长歌点头。
她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两个人一路上皆沉默不语。
回到寝宫的时候，慕容琛还没松开她的意思。
长歌委婉的提醒他，“殿下，到了。”
“嗯，你陪我去书房。”
“好。”她被激发了浓浓的保护欲，所以听之任之，随着他牵着自己的手去了书房。
然而，到了书房以后，慕容琛立马变了脸色。
“长歌，你说我是不是一个多余的人？”
“每个人都不是多余的，殿下自然也不是。你是被上天偏爱的人，爱你的人更多。”她半开玩笑的说：“我听说做昨日有不少的姑娘芳心碎了一地，纷纷去了清平乐买醉。”
“你被那么多人喜欢，我都快被醋给淹死了呢。”她嗔怪的瞪了他一眼。
慕容琛极为认真的看着她，用前所未有的严肃的语气给她说：“阿娘她不是被人害死的，她是自尽的，你知道吗？”
“殿下，你不该这么去想。惠妃娘娘她自尽也是被逼无奈，并非是她不愿活下去。无论她是为了什么选择自尽，也是别人不想让她活了，你明白吗？”
长歌何其聪明啊，听他说了一半，再配合他之前的表现，就将事情猜的七七八八了。
她虽然没直接挑破，可达到的效果却是很明显的———慕容琛的眼里有了不一样的情绪。
他轻轻的问她：“真的是有人不愿意让阿娘活吗？”
“惠妃娘娘她得了陛下的恩宠，又没什么背景，想害她的人肯定多了去了。不止宫里的嫔妃要害她，那些宫人肯定也要陷害她。”
“虽然我不知道她为什么选择自尽，但我肯定她是被人逼的。因为一个能在皇宫里活下来的人，没一个愿意死的。”
所以，她是为了他。
慕容琛的眸子微微暗了下去，他不自觉的松开长歌的手。
“你……”长歌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模样，最终什么也没说，而是轻轻抱住他。
有很多时候，无声的陪伴比安慰更重要。
……良久，慕容琛的心情终于好了一些。
他瓮声瓮气的说：“父皇说阿娘的身份注定了她的死亡，可是她有什么错呢？”
“没人可以原则父母和出身，她唯一做错的选择就是生下了我。”
“殿下，不用这样说。”她轻轻摇头，连连否决，“惠妃无论是什么身份都不是注定死亡的根源，她的死是意外，更是人为。”
“就如同你所说的，她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和父母，你也不能。她生下你，她喜欢你，她爱你，都不是错误的选择。”
“恰恰相反，你是她唯一的光亮，也是她唯一的希望。或许她不能看着你长大，成亲，成为太子。可是你是她的儿子，你和他血脉相连，你的荣辱就是她的荣辱。”
“长歌！”他再次拥她入怀，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他的眼泪更是忍了这么久，如今总算是哭了出来。
突如其来的消息让他手足无措，自我嫌弃，自我怀疑……他痛苦，彷徨，无措……
幸好，他的身边还有一个她，否则的话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