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陈陈早上醒过来的时候两眼发蒙,还觉得自己能够重生一遭是在做梦。她翻了个身,闭着眼睛的时候有滴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落进了松软的枕头里面。
十四天夜七十二层楼一路血流漂杵,她身上受的伤身上的流的血,心里面的崩裂全都要数万倍的从陆煜的身上讨回来!
“买手机这样的事情也需要我去办?”沈冲将粉色盒子的手机推到陆煜的跟前:“陆少爷,您多少有些大材小用了。”
零九年的时候全屏触摸智能手机还没有全面普及,沈冲买来的这款手机小巧又精致是专门定制的粉色翻盖手机,一看就是给小姑娘们用的。
沈冲实在是不能理解,他伸手推了推挂在自己鼻梁上的无框眼镜,面无表情的开口说:“韩家的人全都应该被处理干净,你留着个祸害干什么?怪不得陆老爷子跟你翻脸。”
陆煜拥有着双极其漂亮深邃的眼睛,看着人的时候时常给人种锐利感像是将人心里给看穿,这样毫无感情又锋锐的眼神不由得让沈冲心里面陡然咯噔了一下:“你,你别这么看我啊,又不是我告诉你家老爷子的,你身边到处都是他的眼睛,总会有人盯着你跟你告状吧。”
“她不是祸害。”陆煜垂着眼睛,看不清楚脸上是什么样的神色,但是说话的声音极轻:“她很乖,我会将她好好的护起来。”
沈冲仔细的盯了他半天,觉得陆煜这人虽然年轻但是从来没有这样的优柔寡断过,正是因为见识过他的狠戾果决,所以才不敢相信他现在这样满脸的温柔:“你,你是不是缺爱?”
“不缺。”陆煜站起身来显然没了跟他继续交谈下去的想法,他拿着手机就差说一句让沈冲离开,好在沈冲极其有眼力见儿,办完事就走,一点儿都不拖泥带水的。
韩陈陈是被陆煜敲门敲响的,她有些起床气极其的不耐烦,从床上起来冲到门前开门的时候还抑制不住满脸的戾气,结果打开门见到陆煜的那一瞬间,她满身的刺腾地就收起来了。
看起来依旧是那个刚失去双亲逃避了一场血雨腥风,眼睛澄澈干净无比的小白兔,她睁着眼睛那样无辜的看着陆煜,还伸手揉了揉眼睛,说话声音带着些矫揉造作的撒娇:“陆,陆先生,早上好呀。”
“不早了。”陆煜将拿着礼物的手背在身后,看着韩陈陈片刻才出声说:“别人送的,随手拿给你。”
韩陈陈看见他递过来手机盒一样的东西的时候,下意识的怔愣住了,她讷讷的看着将盒子捏在自己手里面的时候还是完全没能从巨大的惊愕之中脱离出来。
上辈子的时候小女孩们喜欢的东西她几乎全都喜欢,只是在训练营里面封闭训练太久,每天都睡不好觉动辄都要打打杀杀,短暂的休息时间几乎都是惊弓之鸟。
每一次陆煜来见她,她心里面都无比的高兴。
甚至是那个时候她还不觉得陆煜一开始就是想要折磨她甚至是杀了她,所以陆煜在收养她的第二天就将她扔到这样地狱般的地方来训练,她也从来没有恨过陆煜。
因为在上辈子的‘陆以山’看来,陆煜简直是拯救她于水火的救命恩人,除了恩人以外她的心里面还交杂着少女悸动对于喜欢的人毫无条件的向往与崇拜。
当时陆煜并不允许她穿颜色艳丽的衣服,只允许她穿白色的衣服,留黑色的长发,哪怕是在训练营里将白衣服弄脏沾染上血,陆煜皱着眉头的时候也只是嫌弃她将裙子给弄脏了。
那个时候韩陈陈觉得可能陆煜这个人有洁癖,后来在十四天夜最顶层见到陆以珊的时候,才发现只是因为陆以珊很喜欢穿白色的衣裳,还拥有一头墨色犹如海藻般细软的长发。
封闭的禁闭室里面没有一丝光,桌案上是抗生素还有急救医药箱。
正在她茫然无措的时候,忽然发现黑暗之中一双狼眼闪着光,她无处可逃只能悲哀又绝望的与狼撕打成一团,没有枪支没有匕首任何带着攻击性利器都没有的时候,她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狼狈至极将那只饿到极致的狼给打死了。
那个时候‘陆以山’流血的时候没有哭,满脸是污浊血的时候没有哭,打开禁闭室的门感受到光亮的那一刻起,她突然哭了,拖着沉重的脚步倒在地上哭的泣不成声。
因为她想陆煜了,她满脑子都是陆煜,只有陆煜。因为他,‘陆以山’才有这样的坚韧的毅力与狼相搏。
可是她哭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可能是因为劫后重生,也可能是因为自己下次还能活着见到陆煜,或者是突然想起来跟自己睡在同一张床上的陶乐乐说自己哥哥送了一部粉色的手机。
更多的其实还是止不住的后怕与绝望,在这样炼狱的地方每天都有跟她一样鲜活的生命死去,她永远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下一个,也不知道自己下一秒会不会死去。
以前的‘陆以山’不懂,现在韩陈陈突然就懂了,陆煜不过就是想要折磨她,救了她又后悔所以将她放到那样魔鬼般的地方进行惨无人道的训练,但凡在任何一次突击训练之中她死了,往后陆煜都不会大费周章在十四天夜引她入局,只为要她一命。
上辈子从陆煜救她开始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成了任由陆煜折磨的、廉价的物品。
又一次看着自己身边的女孩子死去,‘陆以山’终于受不了了,她发了疯似的拍打坚硬冰凉的铁门,哭嚎着说自己要出去,她无助的呐喊痛哭:“陆煜,你放我出去,你放我出去呀!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呀!我才十几岁我不想死!”
‘陆以山’不知道绝望的哭喊了多久,却依旧等不来陆煜将门打开,倒在血泊之中的女孩子临死之前还在紧紧地握着哥哥送给她的粉色手机,粉色被染成了红色,女孩子艰难地对着‘陆以山’笑:“你,你一定……一定要活着出去呀。”
“乐乐,乐乐……”‘陆以山’抱着陶乐乐逐渐冰凉的身体,浑身都止不住的颤抖,她想要去伸手捂住陶乐乐血流不止的伤口,血却泊泊的涌出来怎么都止不住:“你,你别死啊,陆煜会来救我们的,陆煜会来救我们的!”
她啊啊直哭,甚至是麻木至极,‘陆以山’将陆煜当成自己唯一的依靠与臂膀,她绝望的呼喊陆煜的名字,那扇门却始终都紧紧地闭合着,无人打开,没有一丝光泄进来。
紧闭着的暗室里面全都是横亘着的尸体,到处充斥着浓烈血腥的气味:‘陆以山’分不清楚这是陶乐乐的血还是自己的血了,她半张脸都是污浊的血,手上心里面冰凉成了一片。
在她绝望至极忍不住颤抖的时候,吱呀一声厚重的铁门被打开,大把大把泠白的光倾泻进来,灼热白亮的光芒照在‘陆以山’污浊的脸上,突如其来的光几乎刺的她睁不开眼睛。
模糊之间她好像看见陆煜逆光而来,像是要来拯救她的英雄,‘陆以山’几乎是踉跄地朝着陆煜扑过去,她顾不得自己白色的衣裳上已经全是血,她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般,紧紧地抓着陆煜的胳臂:“陆,陆煜你救救我的、我的朋友呀!她快要死了,快要死了……求求你了!”
她才十几岁,在这样暗无天日的地方却依旧保留着人性与天真,‘陆以山’甚至是毫无尊严的跪下来恳求陆煜:“救救她,求求你救救她呀!”
她跪在地上卑微的恳求,陆煜太高了,几乎是在睥睨她,像是在睥睨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他拨开‘陆以山’抓着他胳臂的手,从始至终说的第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话:“衣服脏了。”
陆煜看着她的时候,仿佛多看一眼都像是要脏了眼睛,‘陆以山’在听到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面突然空了,她知道自己没有陆煜的允许再也不会逃离这个噩梦般的地方,也救不活自己的朋友陶乐乐了。
她将陶乐乐已经冰凉的尸体一步一步的背到训练营的野外,跪在地上徒手挖出一个坑来,哪怕是她的手指被磨破了也毫无反应,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
那个时候还是‘陆以山’的韩陈陈就深刻的认知到了陆煜的冷血是刻在骨子里面的,她只有成为一个跟陆煜一样的人,只有成为这个训练营里面最强劲最杀人不眨眼的人才能有活着的机会。
不然她的下场就是横亘在训练场上的尸体,还有躺在坑里的陶乐乐这样的下场。
她在陶乐乐不像样的碑前跪到第二天天亮,‘陆以山’的膝盖早就已经麻木了,她的灵魂也彻底消失了,仅存的人性也跟着消磨掉了。
陶乐乐的那个粉色手机被她一寸一寸的擦干净藏了起来,这是她心里面唯一的净土与仅存的人性。